張書記一會兒工夫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是沒想到接話的對策,現在明顯有點坐不住了。
李嘯行罵完了人,還是和和氣氣地去問書記:“書記,您這兒還有事嗎?”
張書記巴不得趕緊散會,立刻說沒了沒了。
急匆匆召開的一場會議得以迅速告終,書記一馬當先走出門,其他人逃命一般都趕緊出去了,生怕觸到李嘯行一肚子火的黴頭。
李嘯行本人卻不着急,坐在位置上一臉生人勿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李柏舟收好東西站起身,欲言又止了半天,到底還是問了他一句:“至于嗎你?”
李嘯行從宣布散會起就黑着臉:“至于。”
當然至于,李嘯行忿忿地想。他再不出聲,這張書記莫不是覺得李柏舟就是一塊軟柿子,随時看不順眼就能捏上兩下。
李柏舟搖搖頭從他背後走過,嘴裡念叨了兩個字:“幼稚。”
行政部增人計劃暫緩,眼看年終總結大會又要開,一堆事忙不過來,李柏舟便從車間臨時借調了兩個工人上來。
詹森走了,于姐又隻能算半個人,幹不了重活,柳葉忽然間成了所有工作的總負責,每天忙得團團轉。
年終總結大會算是每年行政上的重頭戲,從會場的布置到各類文件的拟定,再到會議組織和服務,全是由行政部統籌完成的。
李柏舟最終趕在開會前跟李嘯行一起定稿了需要在會上宣讀的行政工作報告,做完了績效考評方案,又督促其他幾個部門完成了相應的管理文件,例如安全工作管理辦法,全面預算等等。
柳葉甚至懷疑李柏舟是不是在哪修來了分身術。
開大會的前一天,李柏舟一早就坐鎮大禮堂,拿着話筒看大家彩排流程。
“稍微停一下,”他打斷了正在進行的頒獎排練,“禮儀人員注意這個環節,第二個獎項的獲獎者有三位,有兩位坐在下面頒獎席,但是還有一位是老李總,他到時候會坐在主席台上,需要提前請他出來站位。這個誰來負責?”
其中一位禮儀舉了手,李柏舟遙遙點了個頭:“好,這段再來一遍。”
背景音樂重新響起,禮儀人員依次假裝頒完獎下了台,準備進行下一個議程。
這兩天他們在進行會議準備的最後工作,李柏舟每天從早到晚都在這邊盯着,雖然是拿着話筒指揮,嗓子還是有些啞了,不時地咳嗽兩聲。
“停一下。”李柏舟忽然說。
柳葉以為他需要什麼,拿着剛倒了水的保溫杯跑過來:“舟總?”
“等我一下。”李柏舟擡了下手機,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下。
說完他便穿過長長的禮堂出了門。
柳葉拿起話筒:“我們等一下舟總,大家原地休息一下,記一下剛才說的要點哈。”
可是他們等了半天,李柏舟也沒回來。
柳葉隻好客串指揮,幫大家把流程先過完了。
李柏舟收到來自李嘯行的消息,内容很簡單:“我辦公室。”
早前李嘯行如果要訓人或者要搬救兵,就會這樣給李柏舟發信,不過近幾年已經比較少了。畢竟李嘯行做了一把手之後,不太需要和人聯手訓人,也不再需要救兵解圍。
李柏舟敲了門進去,李嘯行辦公室裡隻有他一個人。
李嘯行沒在看電腦,也沒看文件,而是近乎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桌面。
“嘯行?”李柏舟皺起了眉,幾步走了過去,“怎麼了?”
聽到他的聲音,李嘯行好像活過來了一點,擡起頭去看李柏舟。
樓上的禮堂有點冷,李柏舟穿着棉外套,也沒顧得上換,這會兒一冷一熱,鼻尖有些紅。
李嘯行清了下嗓子,找了找自己的聲音:“會議準備得怎麼樣?”
“還行,”李柏舟眉頭皺得更緊,“出什麼事了?”
李嘯行擡起手垂頭撓了撓後腦勺。
他其實不想說話,仿佛不說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但人是他叫來的,他必須要說。
“小舟,”他歎了口氣,“我媽沒了。”
他這句話讓李柏舟直接退了半步。
李嘯行擡頭去看,李柏舟睜圓了眼睛看着他,嘴裡不連貫地問:“什麼、什麼時候,怎麼回事?”
關于事實細節的問題讓李嘯行更加難以啟齒,于是答得分外艱難:“早上摔倒了,我說明天才能回去,沒想到是腦出血,剛才……”
“那……”李柏舟一時沒說出話來。
對,偏偏是這個時候。李嘯行想着。
偏偏是年度大會的前一天。
明天早上的行政工作報告必須要做,而且必須是由他來做。他沒辦法回去。
本以為母親是摔倒了,傷到了膝蓋,他沒辦法回去。換成母親腦出血去世,也是一樣。
整整一年的時間,什麼時候都可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想,偏偏是今天。
比起不能回去的惱恨,似乎連悲傷都變輕了,讓他感受不到。
此時有子不如無。他腦子裡突然蹦出這句。
“嘯行,别這麼想。”李柏舟對他說。
他這才發現李柏舟把手按在自己肩上,這才發現剛才他把心裡這句話說了出來。
“你等我消息。”李柏舟挺重地壓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轉身出了門。
等……什麼?他十分茫然,卻也實在分不出心緒去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