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小舟，”兩人坐下來，李嘯行看李柏舟吃了藥，忽然問道，“你想過在市裡買一套房子嗎？”

看李柏舟愣了一下，他又補充說：“我沒别的意思，就是覺得如果要在這裡長久發展的話，買房置業遲早要考慮的。”

李柏舟的目光垂下來移了移，半天也沒接上話。

廠子搬過來這幾年，他不是沒考慮過買房這件事。

隻不過相比李嘯行，李柏舟對未來的笃定感好像一直都更少一點。

以前一心奮鬥的時候他是心裡憋着一股勁兒，想着要發揮自己的能力，哪怕多一點也好。但現在小有所成，就像大型儀器運作起來便有了慣性，他雖然仍然對公司的管理多有規劃，卻也因處處制肘，難免有點心灰意冷。

“我哪來的那麼多錢？”他擡起臉來笑了笑，把這個話題應付過去了。

春節假期雖然有七天，不過領導幹部要值班，李嘯行有兩天都在單位，殘酷地留下李柏舟在家左支右绌地應付兩個老人。

熬到假期的最後一天，李柏舟已經油然生出一種喪偶式育兒的體悟。

“你要去哪？”他坐在沙發上，警覺地盯着正在穿西裝外套的李嘯行。

“出去吃個飯。”李嘯行走到衣櫃前俯身拿手表。

“吃飯？跟誰？”

李嘯行的語氣忽然虛了一虛，頭都沒敢回：“沒……就是客戶。”

李柏舟默默環臂于胸。

李嘯行沒等到他回答，回頭看了一眼，大概是被他正房太太的氣勢震懾到了，趕緊說了實話：“上次不是跟你說，和書記約了個局嘛……”

李柏舟站起身穿衣服：“那我也去吧。”

“你不用去了，在家休息就行，書記知道我不喝酒，吃完飯就回來了。”李嘯行立刻勸阻。

“在家，休息？”李柏舟挑眉。

他們倆說話間，李嘯行的父親正好遛彎回來了，剛開了門進來，居然就能順着他倆話題的後半截順利加入對話：“嘯行要出去喝酒？不是上次說再不喝了嗎？”

李柏舟的父親本來在房間裡不知道幹什麼，聽到動靜也出來補刀風涼話：“現在的小孩，哪裡管得了哦，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的。”

“爸！”李嘯行和李柏舟兩人齊齊發聲，然後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走吧。”李嘯行最後說。

包間是書記訂的，李嘯行一到便先去墊付了飯錢，生怕誰跟他搶單似的。

知道今天這是場鴻門宴，兩人都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飯店是商業街新開的一家，看裝修很有古韻，也頗為清雅。書記那邊帶了兩個副職兩個部長，已經坐了下來，見到他們進來立刻虛情假意地寒暄了一番。

開了菜單李柏舟才發現，這家飯店竟然還是一家素齋館。

李柏舟眨了眨眼，第一反應是：這兒應該真的不能喝酒。

所以等到服務員拿着一紮啤酒上來的時候，他難以掩飾地表現出了吃驚：“你們這兒……啤酒也算素的嗎？”

“我們這是低醇啤酒，純植物發酵，當然是素食了。”服務員波瀾不驚地對答。

“……行。”李柏舟服氣。

既然酒都上了，書記舉杯就來詞兒了：“舟總剛出院就别碰酒了，嘯行我知道你酒量不行，不過這個度數低，算是個飲料，給個面子喝一點總沒問題吧？”

這麼多年混官場，李嘯行的場面話還是很熟練的，張嘴就答：“那是當然，不買誰的面子也不能不買書記您的面子。”

李嘯行舉杯欲碰，又補了一句：“不過書記也關愛我一下，咱碰杯呢您随意，我盡力，行不？”

他這樣說，書記自然不好再勸，兩人都抿了點酒，誰也沒悶。

酒過三巡，話題才終于步入正軌。

“所以咱們舟總這件事，真的是讓車間不懂事的娃娃害了。”書記喟歎着說。

李嘯行正在嚼一塊假的夫妻肺片，讓人一時很難分辨他臉上的疑惑表情究竟是在辨别食材，還是在回應書記的話。

沒得到捧哏的書記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一時想不起這個舉報人的名字了，不過我把人叫過來見了一次，這孩子肯定對咱們舟總的工作安排不滿意，懷恨在心。舟總回頭想辦法把他處理一下，該清退清退了。”

“書記，”李柏舟淡淡說道，“剛畢業的學生，提提意見也是幫着咱們完善管理，不一定有什麼壞心。”

見書記臉一沉，旁邊紀委書記搶先接話了：“舟總你是君子之心，可别小看了小人。”

“也是，小人有時候可是防不勝防，這方面還是書記更了解。”李嘯行夾了一筷子很像糖醋排骨的東西放到李柏舟碗裡。

“那可不，回頭我這人把資料給你看看，你們查查履曆問題，”書記大度地放過了李嘯行的陰陽怪氣，“至于舟總這邊，我們報告上随便寫寫，就算過去了，都是自己人嘛。”

李柏舟低頭興趣缺缺地用筷子撥拉了兩下米飯。

“怎麼樣，為了這事兒順利解決，喝一杯？”書記問李嘯行。

他們喝啤酒用的是玻璃杯，雖然度數低，這麼一杯下去，估計李嘯行也夠嗆。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不喝好像也說不過去，李嘯行便點頭端了杯子。

“書記，”李柏舟忽然跟着起身說道，“這次多虧您費心，這酒我們倆一塊兒敬您吧。”

他杯子裡一直是空的，伸手把李嘯行杯子裡的酒折了一半過來，也不和人碰杯，仰頭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