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不管是在我母親還是父親的新家,都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一切在我身上的留戀和關心,都是阻礙他們踏向新生活的絆腳石。”
“那就,還是不要見她了。當初在醫院,她也沒來見你。現在如何,又怎麼樣呢?”李雲天摟住陳複銘,頭似小狗般窩在頸側,分明是來安慰人的,卻把自個聲音說得悶悶的。
“非要說,也是我沒告訴過她。”陳複銘貼近李雲天的耳廓,輕吻他的眼睫,“沒關系的,隻是見一面。就算從前再怎麼沒有聯系,我想,她也不會想我死了的。”
李雲天不再言,他回過臉去,細細吻過陳複銘的唇瓣,描摹,覆蓋,深入。
陳複銘知道,這是李雲天給他最大的安慰。
在這世上,如今最需要最在乎陳複銘與李雲天的,是彼此。
而如今,看着邵魚薄手機上的來電,陳複銘知道,有些要來的終究會來。
邵魚薄沒有接電話的意思,陳複銘便拿手機接起。
“喂。”
“喂。”
兩聲常規問候過後,那頭陷入沉默。
顧方書似在顧及什麼,沉默一刻後才無奈道,“媽不想打擾你先,才讓我先打給表哥。”
就是不曾想,這電話給陳複銘接了。
“你們直接來吧,哪這麼多彎彎繞的。”陳複銘垂下眼睫,語氣緩緩。
如今小心翼翼不敢打擾的,怎麼反成了他的母親這邊了。
“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們吧。”上句話接着,他又遞了個小梯子。
顧方書那邊又沉默會,半晌才道,“不用,媽訂了雲城樊鮮樓明天中午十二點的座。”
聽到這個遙遠的名詞,陳複銘一怔,才道,“好,那明天見。”
電話挂斷,邵魚薄道,“哥,明天我跟你們一起過去吧。”
“好。”陳複銘點頭。
“樊鮮樓……怎麼了嗎?”察覺陳複銘對這個地方面色有異,李雲天按耐不住問道。
樊鮮樓是雲城挺有名挺有年頭的酒樓,從前他跟陳複銘也去過好幾回,味道确實很不錯。
“也沒什麼。”邵魚薄目光随意投在一處,雖這般說着,卻不由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就小時候有個暑假,爸媽帶我來雲城玩,各大景區都跟着攻略玩了個遍,就是最後趕時間,沒吃上已經訂好的樊鮮樓。”
那個時候,小複銘可饞這頓沒吃上的美食,分外依依不舍。母親那時就跟他保證明年暑假一定再帶他來雲城玩,一定吃上一頓樊鮮樓。
卻不曾想,短短再一個學期,父母離婚,而小複銘成了沒有家的孩子。故此,再也沒有人會為了獎勵他的期末成績,帶他出去旅遊出去瘋玩了。
母親終究沒有帶他吃上那頓承諾的樊鮮樓,直到多年後,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雲城,拿着攢了良久的工資咬咬牙吃了一回,再後來,有弟弟和愛人陪他來。
這個童年遺憾,時過境遷,陳複銘以為自己早已淡忘。但他不曾想,對這個多年前的小小承諾,母親似乎也還記得。
“也可能……隻是碰巧,畢竟樊鮮樓那麼出名。”
陳複銘吸口氣,猛猛眨眼,努力讓自己秉掉這種種情緒。
“哥,其實……”
邵魚薄開口,卻欲言又止。大姨在表哥離世後的悲痛和悔恨這些年他看在眼中,因為這件事,大姨已跟現在的大姨父爆發好幾次争吵。但他同時也知道,過往那幾年表哥可說跟大姨已斷了聯系,甚至表哥身患絕症,都沒有去聯系自己的親生母親。
他并不十分清楚在他搬家後表哥具體過得如何,僅餘的聯系不過網上聊天的隻言片語,還有偶然聽到父母關于表哥情況讨論的歎息。
而如今,若說一句‘’其實大姨也很愛你,在你離開後她很難過。’,對于哥哥來說,未免輕飄飄,未免是種高高在上的殘忍。
然,邵魚薄未開口,敏銳的陳複銘卻已懂了他的話。
他咧嘴微笑,輕拍弟弟的肩膀,緩和弟弟的糾結。
“好了,沒事。你哥我都多大了,早不是小孩了。”
不過,再大的人,是否心裡仍忍不住苛求一份母愛。而父母對孩子的苛待與虧欠,又是否就該因父母年老後的幡然醒悟、補償挽回,孩子就會選擇原諒。
這個問題,怕是恒古至今都難讨論明白出答案。
畢竟母與子,父與子,自關系誕生起,就有着這世界永難斬斷的聯系。
而此刻,陳複銘自不會去想這般頭疼複雜的問題,左右明天那場飯局,他還是想去的。
想去,去了,就這麼簡單。
翌日,三人準時抵達樊鮮樓。如今對于陳複銘來說,樊鮮樓早就不是第一次來,上周因着沈卓生日,三人就來吃了一頓。可今日踏進這,陳複銘總有幾分不同微妙的感覺。
顧方書給過來的地址是包間,推開包間門,裡面坐着的人瞬間站了起來,隻這一下的力道過大,差點沒碰翻了椅子。
“小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