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頌住的房子離寨子大門不算遠,他把背簍放下時,順手抓了幾個頂上的菌子給李堯月。
“這幾個也切開也能炒一盤了。”宋頌道。
李堯月卻拒絕了,菌子比野菜少見,宋頌家裡困難,她就不願拿這個菌子,“你找菌子也不容易,就不用給我了。”
宋頌往她手裡塞,邊塞邊道:“就這麼幾個菌子,能費多少力氣,你快拿着,不然我就不去你家了。”
李堯月争辯不過,隻得從背簍裡抓了一把野菜,說:“我今日挖的野菜不夠,我抓一把,回去剛巧炒一盤。”
說完,不等宋頌有什麼反應,就小跑出了院門,生怕宋頌追上去硬塞給她。
宋頌失笑,心中卻感到十分熨帖。
宋瑩跟着他們背後進門,這會兒站在背簍邊,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問道:“這個菌子和野菜怎麼弄?”
宋頌挽起袖子,道:“先把這些洗幹淨了,菌子今夜炒了吃,野菜就曬幹留着過冬。”
宋瑩從竈房裡打了水出來,蹲在地上洗菌子時,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聽說過的菌子油,開口道:“菌子好像可以炸菌子油。”
宋頌用另一個盆坐在另一邊洗,聞言想了想,點頭道:“嗯,聞着香,也下飯。”
他幼時吃過一次,他舅母娘家人提過來的好東西,那次是拌着飯吃,當時他記得碗裡有肘子肉塊和扣肉塊,還有一些記不清的綠葉菜,和菌子油一拌,香得他吃一回念了好幾年。
不過他也就吃過那一次,第二年舅母娘家出事,他就再沒吃過了,至于宋瑩,那更是沒吃過,那時候宋玉章都才剛剛出生。
聽他說起,宋瑩眼裡露出向往之情,更是沒忍住,咽了下口水。
宋頌看在眼裡,心中難免愧疚,他是兄長,卻也還要妹妹跟着他吃苦。
洗菜不是個難活,就是枯燥,還要細心,菜根菜葉上的泥多,分心就容易洗不幹淨,不過好在兩人都年輕,一邊說話一邊洗菜也不見耽擱。
換了兩盆水,才把所有野菜都洗幹淨了,唯獨是擱在另個盆裡的地皮菜還沒洗,這菜軟,又是下雨後才發出來,泥土顆粒都卷在裡面,隻能一點一點慢慢洗。
宋頌站起身,打算端去河邊洗,結果趴在門邊的灰灰仔一下子擡起頭,見是他,就又趴了下去。
宋瑩也看到了,她問道:“這狗跟着你走了這麼遠的路,是不是該留它在咱家吃飯?”
宋頌也是這樣覺得,枸杞樹遠,他又往更深處挖了野菜,都多虧有灰灰仔在旁邊,他思考了片刻,又看了天色,選擇直接問灰灰仔。
宋頌道:“我現在要去你家做飯,你要是回家吃飯就跟我一起走,在這兒吃飯就趴着别動。”
灰灰仔直起頭顱望着他,一雙葡萄似的眼睛清澈透明,一人一狗對視片刻,最後灰灰仔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宋瑩腳邊趴了下來。
“它這是不願回去呢。”宋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當即樂得直不起腰了。
這狗倒是聰明,聽得懂人話不說,還有些自己的想法。
宋頌也哭笑不得,他走到門口再問了一遍,灰灰仔這次連眼睛都沒睜,隻揮了兩下尾巴示意他快走吧。
他到周荃家時,周荃正在院裡劈柴。
這段時日比之前涼快了許多,不過劈柴是個體力活,周荃覺出熱意,便進房換了件薄衫,手起刀落間,身上的肌肉透過薄衫若隐若現。
宋頌還沒進門就瞧見了這幕,伸進院子裡的腳又縮了回來,靠在院牆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臉上有些熱意,心髒也怦怦跳,他讀書少,不知道這種感覺的意義,隻懵懵懂懂地想,周大哥可真強壯啊。
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宋頌用手摸了摸臉,覺出溫度降下去後,這才轉身進去。
誰知這一進,又撞見周荃站在竈房外的黃桷樹下喝水,許是渴極了,他仰頭大口大口喝,灌猛的水從碗中溢出,順着周荃的下巴,到喉結,最後沒入衣領之中。
宋頌腳步一頓,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渴了。
周荃餘光注意到他來了,連忙放下手裡的大碗,下意識擦了擦嘴角,理了理衣裳,露出一個笑,說:“你來了。”
“嗯嗯。”宋頌半斂着眸子,不敢同他對視,低着頭從他身邊路過,進了竈房。
周荃竈房東西樣樣擺的整齊,房間角落擺了大小五六個缸,裝米面的、裝菜幹的,腌鹹菜做酸菜的,每個缸都塞的滿滿當當,看着就讓人羨慕。
想起自己空蕩蕩的家,宋頌歎了口氣,登時歇了那些旖旎的心思,隻憂心自己這個冬日怎麼過。
竈房裡菜都齊全,周荃還在窗上挂了一吊肉,瘦的多,肥的少。
宋頌看了看,大聲詢問道:“周大哥,今晚吃水煮肉片如何?”
周荃穿好衣裳從屋裡出來,聞言應了一聲,說:“我今日去張豆腐家買了幾塊豆腐,你看着再做一個。”
“好。”
宋頌視線在竈房裡轉了一圈,看到了周荃說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