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聞钊拿着盒飯回來,足有四層樓的食堂已經被學生排成的蛇形長隊塞滿。
時晏和注意到,所有人在食堂打飯都需要刷手環,隻不過教師會根據菜量扣除對應金額,而學生無論拿多少,刷出來的數額都是“0”。
“學生的午餐,是免費的?”時晏和問。
如果是這樣,就不難理解港灣區财政的窘迫了。一份午餐價格不高,但算上數千的人頭,一日三餐,就成了一筆龐大的支出。
這不是愛麗絲星球現階段能承受的。
聞钊聽出來對方的言外之意,連忙解釋道:“或許在您看來,我們做這樣的決定在地區财政管理上并不理智,但我們也有不得不這樣做的苦衷。”
他看向了蘇院長。
“免費午餐,不僅僅是一頓飯。”蘇院長的語氣沉了下來,“很多家庭為了這一頓飯,才願意送女孩兒上學的。”
時晏和還沒明白,反而是助理代安娜先想通了其中緣由。
“有些父母是不願意出錢供女孩讀書的。他們希望女孩早早成為家裡的勞動力,打工、做家務、當保姆照顧家裡更小的孩子。但雇傭童工違反星際法律,還不夠年齡的女孩是要靠家裡吃飯的。”
小也不算小,大也不算大。青黃不接時期的女孩無法産生更多價值供養家庭,還要吃家裡的、用家裡的,倒不如送到不收學費、還管飯學校,減少家庭的管理成本和支出。
蘇院長點點頭,“正如代女士所說,免費午餐大幅度提高了入學率。目前行政廳分身乏術,很難對家庭做到強有力的監管,或者采取措施,‘曲線救國’倒是可行的方法。”
她回身指向食堂的公告闆,上面寫明了午餐時間段不允許學生帶水杯、飯盒進入食堂,隻能堂食、必須光盤。每名學生除了盒飯外還額外補給一份營養液,但離開食堂前必須将空袋交還指定地點。
“這些規定看似有些奇葩,但也是防止孩子們被家長‘利用’。如果讓孩子把飯菜、營養液帶走,那最後這些東西進了誰的肚子就不一定了。”
就在這時,剛剛在機甲實驗室見過的高個子女孩和女老師氣喘籲籲地沖向了他們所在的長桌。
“蘇院長,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姑娘明顯慌了,“機甲實驗室裡的學生作品被偷了!都不見了!”
“不僅僅是我們班級放在實驗室裡的機甲沒了,倉庫裡面其他班級的……所有機甲部件都被偷了!”
……
午餐時間,地下操場。
“嗡”!
尖銳的話筒嘯叫聲讓躁動歸于平靜。
拍擊話筒的“砰砰”聲,試音的“喂喂喂”和“呼”的吹氣聲裡,一個瘦高的男孩一步步走向操場中央用倒下的講台桌椅拼成的平台。
學生們自動向兩邊閃開,油漆味、煙味、屬于青春期男學生獨特的體味裡,瘋狂的歡呼随着那男孩的移動炸燃開來。
如果時晏和在這裡,他一定能認出,那男生就是偷走他行李的那幫半大小孩裡,給假小子當“二當家”的塗唇膏的“假姑娘”。
“小炮!小炮!”
“炮總!炮總!”
地下.體育場的模拟日光燈因為能源短缺并未開啟,隻開着普通亮度的球場燈,像是表演登基的舞台。
站在地下.體育場頂端的男生陶醉地展開雙臂。在他心裡,這就是王者在享受他應得的頂禮膜拜。
“兄弟們,看吧,這些老師、這個學校就是這麼不堪一擊!平時她們是怎麼把我們的尊嚴踩在腳下的,今天我們就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讓她們付出代價!”
老師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平日裡舉止陰柔、有些“娘娘腔”、常常被人欺負的他竟會是這場騷.亂的主謀。
“龐佑!”短發的假小子在台下說,“我們時間有限,不要隻顧着發洩情緒!”
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間,許多老師都愣住了。
“……桑彌娅?”
老師嘶啞地聲音叫出她名字的時候,一行淚順着老師的眼角滑下去。
而她并沒有回頭。
“假姑娘”龐佑看上去柔弱膽怯,但骨子裡叛逆是藏不住的。大人們多少都能從許多小動作裡觀察到他陰仄仄的行事風格,最初的驚訝過後也能用理智說服自己。
而看到桑彌娅,老師們才是真的傷心了。
後廚的菜刀、剁骨刀已經被洗劫一空,美術室的雕刻刀、裁紙刀也都被翻出來分發下去。白底的校旗已經被層層黑色與紅色的顔料覆蓋,描繪出危險的圖案,揮舞在空中。
沒有什麼是比情緒失控的十幾歲未成年男生更危險、更沖動、更可怕的了。
人類的基因似乎在這個年紀裡寫入了“自毀”的程序。
暴增的雄性荷爾蒙助長了情緒的劇烈起伏和肌肉骨骼的生長,暴增的力量和欲.望無處宣洩,存在感強烈的自我極端敏感和膨脹,使得整個人像是一個火星子就能點炸的燃.料.桶。
成年人尚且有畏懼,會權衡利弊、會瞻前顧後。
但未成年人不同,他們無所畏懼,甚至連法律都無法制裁他們。
此刻,恐懼和絕望前所未有地籠罩在老師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