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钊低頭看着他，垂下的目光望向他的發頂，“往後點是縫合的口子，恢複得很好，疤痕已經很淡了。”

皮膚上除了軟而彈的質感，還有老繭、色素沉澱和小面積泛着紅得創面，是本來不該承重的身體部件被迫過度使用後的磨損。

時晏和想：原來他就是拖着這樣的腿“健步如飛”的。

誰知道這背後要付出多少努力和隐痛？好不容易磨合好的腿被炸掉，其實是心疼的吧？但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

或者，他其實是講過的，隻是時晏和沒留意罷了。聞钊遠比大家看到的那樣在乎自己能不能像常人那樣正常行走，所以他才會在昏迷前殘存的意識都在念叨自己的腿。

“行了，差不多得了。”

時晏和還在愣神。聞钊輕輕揮開他的手，有些局促地摸摸鼻子，翹了個缺了右邊的二郎腿，說，“再摸下去不合适了。”

姿勢、位置、撫摸，身體率先想起來了别的。

聞钊有的時候也不明白，分手都快一年了，可很多事情想起來還像是在昨天。他以為自己早忘了，實際上記得每一個細節。

貪戀。

明知是不該起的心思，還是泛出來了。

好在成年人可以迅速換上一張成熟的假面，把洶湧的情緒攢到無人的深夜。

各種測試還在繼續，被醫生、護工、假肢工程師圍着的聞钊多少有些衆星捧月。他爽朗地笑着，在不影響正常工作交流的基礎上偶爾幽默幾句，氣氛好得很。

“一般截肢之後兩邊骨盆很快會因為受力不對稱出問題，但你這個，跟健康人沒什麼差别啊！”醫生看着聞钊的片子啧啧稱奇。

聞钊得意道：“那是，我做複健可是很勤快的，謹遵醫囑依從性很高的。”

“條件真的很好，做改裝義肢沒問題的。”假肢工程師評估起來也很滿意。

聞钊問：“如果說要給孩子們做，愛麗絲的設備沒這麼好，需要搬設備過去嗎？改造人的義肢維護成本，是不是比普通的要高一些，修起來麻煩些？”

“确實，對于邊緣星球的孩子來說，可調節的傳統機械假肢可能更方便些，畢竟涉及神經和肌肉，維修還是需要專業的菲克斯醫師和技師在場。”

時晏和按照工作流程，用手環攝像，記錄下假肢調試過程中的關鍵步驟。

在他質疑這樣假肢是否可以在極端情況下不脫落時，沒有人瞧不起他這個門外漢，隻是把聞钊用假腿倒吊在了單杠上，聞钊做了好幾個收腹，疊起來的身體讓雙臂輕松碰到腳尖。

“哇哦！”

也不知道打了從哪兒來的雞血，聞钊孔雀開屏似的花式炫耀肌肉力量，搞得男女工作人員都要上來摸胸肌腹肌，鬧作一團。

也不知道這人是來試假肢還是來釋放魅力的。

很快，摸過肌肉的福.利就來了。假肢工程師甚至從觀光廳的櫥窗裡卸下展示用樣品拿來給聞钊試穿。甭管舒服不舒服、牢不牢固，先套上看看好不好看再說。

時晏和不理解。

人隻有兩條腿，聞钊有且隻有一條能穿假肢的腿，試那麼多假肢做什麼？

仿真肌膚款、镂空骨骼款、電控燈光款、藝術家聯名款……

這些創意都算是比較常規的，還算說得過去。

但時晏和完全不能理解那個克蘇魯章魚足款是怎麼被發明出來的！審核通過研發這個産品的到底是哪個部門的奇葩！

很廉價的網購貨休閑裝碰上聞钊這個衣架子都顯得比原價貴了不少，挽起褲腿露出酷炫的假肢，更是随便一個動作都像是時尚科技風硬照，連章魚腿上他的身都有點詭異反派的邪惡美感。

他一邊穿一邊誇設計師好巧思、誇技師好手法、誇護工好貼心，一圈人全讓他哄得開心得不得了。

在跟時晏和對接的工作人員見了直說：“要是時間方便的話，能不能讓聞先生取貨的時候，拍個菲克斯本季度新品上線宣傳片啊？”

時晏和都被氣笑了，“我可做不了他的主，這您得問他。”

玩鬧隻是調味劑，菲克斯的工作人員還是很專業、高效的。很快，所有的前置工作完成，隻需下定金，預約植入神經感應器手術的時間，最快三日内就能取到定制的新腿。

“到底要哪款好呢？”聞钊贊歎地摸着面前一排技術力拉滿的假腿。

時晏和懶得給他時間糾結，直接在對方遞過來的光屏上戳幾下勾選好，提交支付，“過兩天我們來調試的時候先帶發光和仿真的走，他自己懂機械會調，剩下的星際快遞郵寄過去。章魚的那個不要。”

他慢下來，鄭重地強調一遍，“章魚的那個，不要。”

說完，他以桑彌娅那邊的參觀結束需要彙合為由，拽着沉迷于欣賞假肢機械結構的聞钊離開。

被拽出大門前，聞钊回身對工作人員說：“記得要加磁吸充電！有線充電口要統一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