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下午四點,暮色将将沉落之際,病人睡了,雲娜也叫雲珍和尹洋早點回家去。
尹洋問雲娜:那你呢?
雲娜微笑道:我等清彥的藥水打完再走。
雲珍道:那我也不走,我陪你一起。
雲娜向她道:接下來也沒什麼事了,病房裡人太多、反而對病人不好。
這麼一說,雲珍也就不語了,她乖乖地背上包,又戀戀不舍地望了望床上沉睡的病人,便紅着眼眶出去了。
尹洋也向雲娜道别。
雲娜道:今天辛苦你了,謝謝。
尹洋喉中一梗:
娜姐,你這樣跟我客氣,是不把我當一家人?
雲娜隻是含笑看着他,并沒說什麼。
尹洋退出病房,看見雲珍沒走,而是靠在門邊等他。
尹洋道:走吧,我們回家。
雲珍嗤的一聲冷笑:
回家?你确定要回家麼?
雲珍刻意把“家”這個字說得很重,像是舉着一塊塊巨石,狠狠地砸在尹洋的心窩上,此刻,不管是她的語氣、還是她臉上的表情,都充滿了刻薄與譏諷。
尹洋不想與她争吵,于是悶聲往前走。
雲珍追上來,用力把他胳膊一扯:
你什麼意思?一整天拉長個臭臉到底要給誰看?!
尹洋終于怒不可遏:
楊雲珍,你究竟要這樣胡攪蠻纏到什麼時候!
見他罕見的如此動怒,雲珍悲從中來,她不顧一切地說:
是!我就是愛這麼胡攪蠻纏,不然哪有機會欣賞到你暴露真相呢!尹洋,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片真心,但一整天下來,你都在魂不守舍,既然你這麼不情願待在這裡,又為何不肯大大方方地走呢!
尹洋沉着聲道:
因為我不像你那麼幼稚!
說罷,他大步離去。
一出住院樓,迎面被冷風一吹,尹洋的頭腦也冷靜了下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确變得有所不同,往日、不管雲珍怎麼鬧他,他都不會如此心浮氣躁,難道說,這真的跟駱雨佳有關?
一想到駱雨佳,尹洋拿出手機看了看,令人失望的是,上面依舊沒有駱雨佳的任何回複。
究竟之前在樓道上看到的人是不是她?究竟她為何突然失聯?這些問題,在沒有見到駱雨佳之前,都無法得到明确的答案……
難道她忘記了今天的約會?
怎麼會呢,雨佳不該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而且,昨天約定時、她明明表現得那樣興高采烈……
嗯,一定是她臨時有事被絆住了,一時間來不及跟他說明情況罷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嘀嗒!
手機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圓圓的水滴,緊接着,又是一滴,又一滴,一陣沁涼随風襲來,尹洋仰望天空,發現不知何時、竟已下起了雨來——
糟糕!雲珍一定又不記得帶傘!
尹洋正要回轉身去找雲珍,突然,他手中的手機嗡嗡地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叫他愣住了——
尹洋趕忙接起來:
駱雨佳!
聽筒裡傳來駱雨佳焦急的聲音:
尹洋!真對不起!忙了一整天,現在才看到你發來的消息,因為臨時有事要處理,所以沒來得及跟你聯系,你一定急壞了吧?
嗯,還好……
你聲音怎麼了?是不是生氣了?你一定在怪我、現在才給你打電話吧?
不,我沒有。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我們現在見面可以嗎?
尹洋沒有說話。
雨佳歎氣了:尹洋,你一定對我很失望,但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失約的,請給我一個機會、聽我向你解釋好嗎?
尹洋心軟了,他歎氣道:
我真的沒有生氣。
那麼!雨佳又高興起來了:我們現在見面可以嗎?
尹洋既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他此刻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得就像此刻淋在他身上的亂糟糟的雨一樣。
雨佳又難過起來,她帶着泣音說:
尹洋,我真的很想見你,尤其是今天……
今天?為什麼是今天?尹洋問。雨水趁他張口之際、飛進他的嘴裡,一股苦澀的滋味,令他想起許多許多……
雨佳歎口氣道:
因為,今天是我一位好姐姐下葬的日子,我是因為參加葬禮,才不得不與你失約的……
一道驚雷轟然響起,雨瞬間下得更大了,尹洋的心痛了起來,他帶着深深的悔恨沖口而出:
那你怎麼不早說!
雨佳苦笑:
因為,我不想被你看見我的難過,尹洋,世間的殘酷,沒人比我們這種住過孤兒院的人更懂得,我視你為知己,因此不想讓你看到我的狼狽……
尹洋聽到這裡,已是五内俱焚,他不禁嘶吼出聲:
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來找你!!
暴風驟雨中,尹洋乘上滴滴,叫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駱雨佳的所在處……
雨打車窗,窗外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看不見,但尹洋心中的意念卻在這模糊世界的對比中變得愈發清晰、堅決。
雨霧中,尹洋遠遠看見駱雨佳站在路邊的身影,一身素服的她、手持一把小小的透明傘,孤立于一片凄風苦雨中,而她的身側,則停着她的半路抛錨的、打着雙閃的小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