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倒是感覺女孩有些眼熟,他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是你是誰,老闆在樓下,這樓裡就我跟你。”女孩退到樓梯邊撐着銅質雕刻護欄,往下瞧。
親眼所見的這一幕宛如電影加了濾鏡的特寫場景,讓女孩有點兒恍惚,她似乎見過這個畫面。子胤還坐在專屬小沙發上看漫畫,他墨黑的長發挽成發髻别了一根晶瑩剔透的碧玉發簪,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書頁,在紙張上印下一道細細的陰影。
陸景沒着急反駁,視線緩慢下移,驟然發現女孩撐着樓梯護欄的手腕上那道刺眼的粉色。
那是傷口愈合之後的疤痕。
陸景終于想起來這個女孩是誰了,難怪他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間又沒什麼印象。
剛開學那會學校的超話有人留言一個笑得很漂亮的學姐照片,說想認識一下。那條帖子莫名其妙火了,他不喜歡八卦不刷超話都知道那條帖子。有人評論,是段闵靜學姐,她之前患有很嚴重的抑郁症,嚴重到幻聽、木僵,上了一學期就休學休了兩年,今年才複學重讀大一。
帖子裡那位學姐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今年本該是外語學院英語專業大三的段闵靜。
今年複學那應該是病情好得差不多了,可她剛剛的情況太奇怪了,二樓隻有他們跟一群小動物,他什麼話都沒說,難不成她複發了又幻聽?
不對啊,真要那麼容易複發,她家人跟負責的醫生也不會同意她回校。
“我神遊亂說話了,不好意思。”陸景眼底湧上抱歉的笑意平靜道。
段闵靜細眉一皺,沒說話,拿貓糧跟肉罐頭時戒備的偷瞄陸景。
陸景看她拿了好些東西,就拿了個籃子方給她方便提下去,但是她沒接陸景遞過來的小籃子,抱着一堆東西就匆匆往下走。
“你應該留下她的。”
從未沒聽過的清爽陽光男聲驟然響起。
“誰?”陸景沉聲問。
好幾秒過去了都沒有回應,放眼看去整個二樓也就他一個人。
他也幻聽了?
不可能,他壓力是有些大,但笃定自己沒有嚴重到生病的程度,怕不是有人混進來了。
陸景在二樓各個房間轉了一圈,每個房間就十來平一眼看到底都掃不到人影,能藏人的那個房間倒是有個不透明的大魚缸。陸景順着梯子爬上去看,依然隻有那條上次他眼花看成是人的大魚。
大魚感應到陸景的視線,以為陸景來跟它玩,尾巴一掀,揚起一捧晶瑩剔透的水花,還好陸景反應快躲過一劫,不然衣服全濕了。
陸景從魚缸房出來,哪還有什麼貓貓狗狗,寵物展示櫃裡面是他之前看見的奇怪動物。
長着翅膀的虎紋小貓,正跟那隻隻毛色紫灰相間布滿圓圈花紋白尾貓在貓爬架掐架,咬了滿嘴毛。
陸景不舍得眨眼,這次他要睜大眼睛清楚,到底是自己又眼花了,還是确有如此奇特的生物。
在他眼裡,兩隻貓打架仿佛慢動作播放似。
那兩隻貓似乎完全不在意陸景盯着它們看,打得越來越兇,長翅膀的虎紋小貓更兇一點,閃爍着寒光的鋒利指甲給灰貓撓出了幾道血痕,灰貓處于下風,但也也不是光挨打,趁虎紋貓不注意,利箭一般彈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灰紫色的閃電,咬掉了虎紋貓翅膀一撮羽毛,落地時像人那樣呸呸呸給羽毛吐了出來。
當陸景确信自己沒有看花眼,真的看到了奇形怪狀的動物。他沒有害怕,反而特别冷靜,想再多觀察一陣,身後的庫房就傳來敲鼓似的沉悶叫聲。
兩隻貓聞聲動作一頓,立刻停了下來。
陸景還沒來得及眨眼,一切又恢複了原狀,找不到一絲一毫剛剛看到的奇景存在過的證據。
可那聲音是如此清晰,仿佛貼在他耳邊敲的,肯定不是幻聽。
陸景立刻倒回去庫房,放眼望去窗戶仍是半開的狀态,看不見人影也看不到鼓,隻有不會動不會出聲的貨物,一切都跟他剛剛出去之前一樣。
看到一次可能是自己眼花,但人不會第二次眼花還看到同樣的東西。
雖然他壓低了聲音,但是那聲“誰”在一樓肯定也能聽得到,子胤怎麼無動于衷。
陸景懷着複雜的心情下了樓。
“你剛剛聽沒聽到樓上有人說話和敲鼓聲?”陸景開門見山問道。
子胤茫然的望進陸景眼裡:“我聽到你問了一聲誰,沒有聽到敲鼓聲。”
那麼響亮的一聲,子胤居然沒聽到,而且看子胤迷茫的神情不像撒謊。
子胤撥開垂落在眼前的碎發:“你們大學生也是夠慘的,一天天課不多倒是很忙很大壓力,不知道在幹什麼。得了,你歇着吧,也沒什麼事要做的了,實在太困可以去沙發上躺着睡一覺,我當沒看見,不扣你工資。”
陸景兼職很長一段時間了,摸清了子胤的脾性,就是拐着彎别扭說話,明明是想他沒事做就休息卻偏偏說得他不情不願似的。
“那我寫小組作業了。”陸景眨眨眼,馬上截止的小組作業成功将剛才一閃而過的異狀暫時擠出腦海。
“随便你,冷就自己調溫度,别等下着涼了說在我這上班空調吹多了導緻的,我不背鍋。”子胤冷哼一聲。
陸景本想去旁邊桌子肝小組作業,但心裡卻有個聲音莫名其妙勸他:搬來搬去多麻煩,就坐子胤旁邊得了。
子胤偷瞄了兩眼,“斷代史”、“二十四史”諸如此類,大多是他聽過但不怎麼了解的名詞。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看着山下的人從穿粗糙的麻布到穿絲綢,從反複複雜的袍子到如今裁剪修身的便衣,跟個曆史活化石似的,隻是避世太久很多東西都不知道,自然不會懂曆史演變成學科為什麼會那麼多分支,于記憶力極好的天狐而言那些都是發生過的昨天罷了。
“偷窺可不是好習慣。”陸景挑挑眉:“小組作業而已,你想看我寫完你可以慢慢看。”
子胤鼻子哼氣,嘴硬道:“好笑,低頭看漫畫看累了,掃一圈而已。”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陸景淡然一笑,像跟舍友開玩笑那樣和子胤說笑。
子胤眼睛亮晶晶的,此時此刻陸景普普通通的笑容是他眼裡是穿透草木茂盛枝葉的燦爛陽光。
隻因這曾是他最熟悉的笑容。
“寫你的作業。”子胤扭頭。
兩人各幹各的事沒再說話,不過他們會潛意識條件反射的抽空看一眼對方。
整個下午都沒有再來人,天色漸晚,灑進屋内的陽光已經染上了一縷淺黃。
陸景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合上筆記本電腦,看向窗外舒緩視覺疲勞。
“你看一下午漫畫了,讓眼睛休息一下。”陸景要求道。
窗外的天空等待晚霞紅了臉,玫紅色的溫柔夕晖鋪滿人行道,走路的學生騎自行車的學生在一條柔和的色帶上來來往往。
“嘿,你一個兼職還管起老闆來了?”子胤拉高了音調,嘴上不樂意,手倒是乖乖放下漫畫書,瞄了眼陸景的側臉。
湧進店裡的暖光勾勒出陸景側臉的輪廓,仿佛在發光,他坐姿筆直,明亮的眼眸染上一抹暖調高光靜靜凝望窗外,長翹的睫毛不時眨動。
很多很多年前,他們也曾這樣,坐在樹下欣賞落日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