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常夫人陪馮照前往瑤光寺,幾輛馬車都裝得滿滿當當,王恂帶着幾位部曲打頭在前,一聲令下,幾輛車緩緩行進而去。
馮煦此刻在趙夫人房中,聽到婢女前來禀報大娘子已離去,方才松了口氣。
馮煦欣喜萬分道:“阿娘,我們成了!”
趙夫人面含厲色,“小點聲!”又問,“東西都處理好了吧?”
“阿娘放心,絕不可能被發現。”馮煦又忍不住好奇,“阿娘是怎麼知道這等密事的?”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馮寬還和常夫人濃情蜜意,為讨夫人歡心,在府中種了許多桃花樹。馮照出生後不久便全砍光了。
“我那時還在膳房裡伺候,偷偷聽了一耳朵。常慧身邊的婢女過來煎藥,和膳房的總管娘子說,小女郎碰不得毛桃,一碰就渾身發癢。”趙夫人回憶起當年,不由一聲歎息。
今次她二人趁着宮中賞賜,在那南國珍果上細密地撒上了許多桃毛,又用桃汁浸潤一番。以防萬一,還特意挑了不必過水的果子,手口總能碰上一個。
原以為幾率不大,沒成想成效顯著,都不必再行計劃了。那一盒果子如今都已埋了幹淨,任是誰也想不到背後妙因。
馮煦聽了,隻覺得阿娘心細如發,贊歎不已。
趙夫人輕輕翹着嘴角,“别這麼得意,這可不是闆上釘釘了,後面還得靠你自己争氣。太後如果有意,還會見你,你可要好好準備。”
馮煦見狀忙道:“我自然知道,此事還需阿娘多多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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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寺乃京城尼寺,坐落于皇城西北彌陀山之上,始建于世祖建和年間,此後曆代不斷擴建修整,至今已有房舍三百餘間。
此處因往來貴者衆,香火鼎盛,寺中雕梁錦繡,佛像金身,常有雲煙缭繞,仿若西天佛界。
因是皇室所建,妃嫔貴媛多出家于此。常有京中嬌客來此,或出遊、或修身,連養病也常常在此,隻因寺中許多女尼善醫。
隻是主動前去和被罰前去還是大不一樣,太後親令,誰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府。
英華傳令到府上後,馮照隻覺得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這比她想的好上了不少。
馮家資财頗豐,四下裡興建了許多佛圖精舍,也為京中各寺自捐了不少家财,馮寬因此與昭玄寺大沙門統昙生熟識。
本朝佛法昌盛,因此設昭玄寺掌諸佛事,其中置五位僧官分掌諸事,僧官中又以大沙門統為尊。
馮寬去找昙生,托他在瑤光寺對馮照多加照顧,昙生自然無有不應。
馮照和常夫人初到彌陀山,馬車到了山腳下已經不能前行,随行奴婢和家奴将行李卸下,一同送上山。
此時正是春末初夏之時,山上卻有絲絲涼意。到了半山腰,便見到一處青石鋪做的台階,台階之上立着一方高高的山門,山門之上懸刻着“瑤光寺”三字,在日光下熠熠生光,似是鋪上了一層金粉。
越過山門,便是瑤光寺大門,寺中主持率着幾位監寺已等在門前。
常夫人帶着馮照上前見禮,主持回禮,“夫人放心,寺中清淨嚴明,女郎在此修身養性,想來很快就好了。”
主持迎進衆人,“寺中已為女郎灑掃好居舍,請諸位随我來。”
一進來寺中,入眼的的便是一座十二層佛塔,居于高台之上,高昂矗立,蔚為壯麗。繞過佛塔,向後走去是一座佛殿,大殿七門洞開,其中供奉了數座佛像并菩薩像。
在大殿之後,便是女尼們所居的尼房。因寺中女尼衆多,尼房層層排開。馮照的居舍便是其中一處小院。
這處院子看着比前面居舍略顯精美,四周也是如此一般的獨門獨院,比之前面的居舍略顯精美,想必是達官貴人們所住。馮照因馮家之故,又是涉及婚事這類隐秘之事,即使被太後所罰,旁人也不知原因,隻當真是養病來了,絲毫不敢輕慢。
衆奴婢将行李收拾好,又将院子布置好,總算是将住處煥然一新了。
常夫人看着馮照憂心,馮照倒是開開心心的,寬慰常夫人,“阿娘,這裡住着也不賴,你就别擔心了。”
常夫人嗔怪她:“你就是心大,這兒就是乍看好,等你住久了就知道了。你也别太老實,有機會就出去玩玩,一直關在這人都傻了。”
還不忘囑托,“你放心,我跟主持說過了。你找機會出來,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也别太出格了,還是要守寺裡的規矩。”
馮照笑着答應,拖長了聲音,“知道啦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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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宮中,皇帝正批着奏章,中常侍白準前來禀報,“陛下,太後恩令,使馮大娘子入瑤光寺修養。”
皇帝這才停下,“哦?為何?”
白準回道:“太後曾派女侍中往太師府,馮大娘子病重,太後令馮大娘子于瑤光寺休養。”
皇帝聽了倒是輕笑起來,“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皇帝想了想,随即放下筆動身,“去太和殿看看太後吧。”
太後攝政,但皇帝也需聖裁政事,有不定者還需召朝中大臣相商,因此祖孫二人幾乎日日相見。
今日皇帝照例向太後問安,接着又問道:“上次太後說要為我聘馮家女郎做皇後,但我聽聞女郎這幾日病得嚴重,住到瑤光寺去了,不知女郎病情如何?”
太後聽了皇帝的話,看了他一眼,“倒是難得你主動問起來婚事,從前看你都可有可無的樣子。大娘子病得不重,隻是還需清淨之地休養。”
聽着太後的口風,似乎是真有些隐怒,不過罰得的确是重了。
太後見皇帝主動來問,便順着話問:“倘若大娘子的病好不了,你以為二娘子如何?”
這話說起來其實直白到很不客氣,皇帝的婚事說換人就換人,還是從姐姐換成妹妹,無論如何也要從馮家姐妹裡選,太後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皇帝微頓了頓,笑着回道:“祖母之命,孫兒自然聽從。”
雖然是這麼說,但太後看着皇帝長大,對他性情了如指掌,從他的神情中倒是品出來一絲微妙來。
太後力推此事,因為她知道皇帝不會反對。
皇帝登基已久,但頂頭還有她掣肘,二人之間沒有嫌隙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是他的祖母,是他的老師。她将他從一個稚齡小兒手把手教成了一個皇帝。在他的羽翼豐滿之前,他一定會遵循着她指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