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露猶存。馮照靠在窗台上看書,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上次鹿苑一别後,她與元郎君就此分别,他也不再回瑤光寺了。
馮照心裡萬分糾結,他究竟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若說是生氣了,可他那一日已經被她哄好了。若說是沒生氣,那他怎麼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這個時候走?
她搖了搖腦袋,真是男人心海底針,腦袋都想得疼。
不過沒關系,她是個大度又豁達的女郎,對待這樣的小心眼郎君,總要多擔待幾分。畢竟,美人總是要多給幾分寬容的。
這時,外間澄兒過來禀報,“女郎,大公子來了。”
大兄來了!馮照放下書,去了堂屋裡,馮延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阿兄,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馮照問。
“這段時日,陛下駐跸溫泉宮,我随侍陛下,今日難得有空,便來看一看你。”馮延指了指院子裡的東西道:“常夫人聽說我要來,托我帶了許多用具來。”
馮照笑了笑,“多謝阿兄,我在這裡一切如常,還有阿娘的幫襯,沒有不好的。”
馮延也舒了口氣,“那就好,你好好在這裡養病,早好早回家,阿耶一直在跟太後求情,不會叫你在這裡待太久的。”
難啊,恐怕太後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氣的,馮照在心裡哀歎。
在這裡待久了,的确叫人難熬。她正愁沒事幹,可巧這時候馮延來了,于是她苦着臉說:“阿兄,這裡隻有一點不好,荒山野地,沒得樂子。”
馮延歎了口氣,“難為你了,我看常夫人送了不少話本子來,你不如看看打發時間罷。”
“阿兄,你帶我進溫泉宮玩兒吧”,馮照見阿兄不主動,隻好直白地說了自己的小心思。
上次一去不成,這回大兄親自來了,可讓她逮住了。
“這怎麼行!”馮延皺着眉,苦着臉勸她,“溫泉宮是陛下駐跸之所,禁衛森嚴,不是能讓你玩鬧的地方。”
“阿兄,這又不是在宮裡,規矩沒那麼嚴的。我現在還在尼寺,知道要小心做人,不會給你闖禍的。”馮照夾着嗓子撒嬌,見他皺眉,又抓住他的臂膀使勁地晃,“你帶的又不是别人,是正兒八經的家眷,難不成還擔心我要行刺陛下嗎?”
馮延面色為難,“阿照别瞎說!你别晃了,讓我想想。”
聽了這話,馮照頓時覺得有戲,于是乖乖坐好。馮延看着阿妹裝乖的樣子,歎了口氣,“我先說好了,但凡你闖出什麼事來,我受罰還在其次,你在寺中待的時間就要更久了,一年半載恐怕都出不去了。”
“自然,阿兄說什麼我做什麼”,馮照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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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馮照特意輕裝簡行,跟着馮延進了溫泉宮。還好馮延也算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宿衛曹并未過多盤問便放他們通行了。
溫泉宮不算大,但皇帝此番出行帶的人也不多,馮延得以獨享一座内院,帶着馮照回來也不會叫其他人知道。
馮延将她引入院中後,便匆匆出去見上官同僚了,留馮照一人在此撒野。
後院的小坡上往上走,恰好有一處溫泉,兩側修了方牆以遮私隐。溫泉池清澈見底,股股熱氣湧動。馮照一看就走不動道了,于是吩咐婢女去取衣物來。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池子裡,雙臂靠着岸邊,長長地歎了口氣。雖是露天,但泉水溫暖,湧動的熱氣上來,身體也不覺寒冷。
“子言——”
外間突然傳來一句男聲,是來找她大兄的。
那人見沒有回應,又叫了幾聲,聲音越來越近,似乎要朝着這裡來了。馮照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還赤身泡在水裡,趕忙爬上去,可婢女還沒回來,岸上隻有自己換下來的衣物,已經被水打濕了一些。
但此時也講究不了許多了,她慌忙把衣服穿上,正系着腰帶,門突然被推開。
“子——”聲音戛然而止。
馮照回頭一看,朦胧的水汽後站着一個人,一個熟悉的人。
“元郎君!”她瞪大了眼睛。
元恒立在那裡不動,像是呆住了。
馮照松了口氣,還好是個熟人。不過轉念一想,怎麼他會來找大兄?
“郎君怎麼會在這裡?”她仰着頭問。
元恒今日是特意來找馮延的,他知道馮延去看了妹妹。上回他不告而别,不知她一個女郎會不會生氣,琢磨了幾番,他想着還是過來問問,也好叫他安心一些。
他登基多年,學着漢文光武的文治武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朝堂上的縱橫捭阖他已經得心應手,連太後都說他有睿聖之風,可他從沒遇到過這樣進退不得的境地。
從前他如遇兩難,可以沉着冷靜,權衡利弊,可如今他置身事内,無論怎樣做都難以平複心緒。
昨夜萬籁俱寂,本以為是個好眠夜,但他入夢後竟又置身那天草原之上,隻是這回,女郎不在眼前,而在他懷中。
她在他懷中流淚,可他不僅不去安慰她,還扼住她的脖頸,擒住她的雙手。
掙紮間女郎的衣衫半落,他的手不由松開,女郎一下子鑽到他的懷裡。
他就在一旁看着自己魯莽動作,一邊身心歡愉,一邊鄙夷自唾。他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等荒唐之事,掙紮着要去阻止。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白準的聲音,“陛下,該起了。”
他睜開眼,慶幸這隻是個夢。隻是乍然醒來,心中空落落的。
現下他推開門,朦胧霧氣中有個女郎,衣衫半褪,情态可憐,竟與昨夜一般無二,他恍惚間以為自己猶在夢中。
直到女郎來到他面前,揮了揮手,“郎君?”
一切渾噩有如煙消霧散。
元恒眨了眨眼,終于反應過來,下意識開口,“朝廷有令,命我來此,我顧不上說與女郎便離開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