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照這才意識到陛下在想什麼,她想解釋,但發現自己的理由好像說不出口。她是聽了父親的話才來的,也的确是為了自己的富貴依舊才來的。她能解釋什麼呢?若說是為了真情,陛下已經認定她在撒謊,難道會相信嗎?
況且,況且!提起馮煦是什麼意思?他什麼時候見過馮煦,他在拿她們姊妹作比較嗎?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是他,說要讓她信他,不要相信太後所說,可是今天他又主動提起她的妹妹,這又算什麼?
是,他是陛下,那就可以出爾反爾,把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元恒一直盯着她,期待她能解釋,哪怕是給一個借口,可她那麼能說的一個人,此時此刻竟一言不發。
所以他猜對了是不是?
他胸膛起伏不定,隻覺得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暴烈,非要說出如刀似劍的話,割開自己的身軀,也割去别人的身心。
“你一心攀附,難道不覺得有辱門楣嗎?”
馮照猛然擡頭,這話如同一記悶雷炸開在耳邊。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應。
從沒有人這麼說過她,即便從前她犯過許多錯處,也沒有人這麼責罵過她。
她從沒想過,竟然會因男女之事受到這樣的羞辱。
她說不出話,渾身顫抖不止,原來從前種種,他都以為她在一心攀附,還有今日她伏低做小來請罪,恐怕他心裡也認為她在自甘下賤吧!
想到這裡,她尤為生恨,什麼尊卑貴賤、天子一怒、富貴榮華在此刻通通都得往後排,阿耶的話、太後的話在她心裡一閃而逝,此刻通通也都顧不上了,唯有她的怒恨擠在心口張揚着要沖出來。
她再也忍耐不住,“陛下知道,卻還是跟我攪和在一起,豈非自甘下賤!”
元恒驚愕不已,繼而大怒,“你放肆!”
這女子竟敢說這樣的話!
“你瘋了嗎!”
馮照卻已經不管不顧了,大不敬的話已經說出口,幹脆一口氣說個幹淨!
忍了這麼久,她早就不想忍了!
今日之後,管他洪水滔天吧!
她冷笑,“民間還有話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陛下說我有辱門楣,是否不肯承認自己也是這種人?”
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地可怕,目光有如淬火利箭,幾乎要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來。
然而馮照越說越勇,面含譏諷,“本就是男女之事圖個快活而已,陛下卻好像看得太過重了,以至于耿耿于懷。”
“陛下不肯承認自己用情,就将我看作是别有用心的妖女,極盡揣測。”
“陛下追問我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我要說是!陛下想聽這樣的回答嗎?”
“深陷這段情誼無法自拔的究竟是我,還是陛下!”
白準在一旁已經目瞪口呆,聽見這話更是如遭雷劈,咚地一聲跪地埋首不起。他情願自己是聾了瞎了埋了,也不要聽到這麼駭人的話。怎麼偏偏今日殿中隻有他一個人,隻有他聽到了,他還想着頤養天年,不想這麼早就喪命!
她的話說完,回聲響徹在整個大殿,一遍又一遍地在元恒耳邊質問,攪得他頭痛欲裂。
“不肯承認自己用情”
“自己用情”
“究竟是我,還是陛下!”
“陛下!”
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她竟敢這樣說話!
她還在笑,她在嘲諷他!往昔那些明媚、妍麗、歡笑、哭泣的面容拼命擠在一起,在他眼前輪番出現,他揮手掃開,那張芙蓉面瞬間模糊成一片旋渦,變成了要吞嗤他的豔鬼!
心裡也震成鼓點快要炸開,怎麼會這麼痛苦,多看她一眼好像就要碎裂。
他雙眼猩紅,隻能勉力不讓自己倒下,雙手撐在桌案上,一字一句地說,“馮氏,大不敬!”。
“砰”地一聲!
桌上的鎮紙被揮落砸地,震得人心中一顫。
年輕的天子一手遙遙指向殿外,臉上漲得通紅,又拼命喘氣,像是再也不堪忍受,“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