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快要崩潰的邊緣,成功的摸到了項鍊。
沈亦凝松了一口氣。
定時炸彈的危機接觸,辛德瑞拉的秘密被守住了。
沈亦凝握成拳,略帶着涼意的項鍊被她緊握在了手心裡,她直起身,擡手把淩亂的發絲攏在而後,順帶扯了扯衣服,把褶皺扯平,露出一個得體沒有破綻的微笑,“真巧啊。”
她擡起腳步,故作鎮定地朝他走過來兩步,留下一句“我東西拿到了,再見”,而後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沈亦凝拳頭握緊,掌心都似乎沁出了汗水。在她即将側身離開的下一秒,卻沒想到祁緻側過身體,直接堵住了她離開的路。
耳畔回響着左心房傳來異常澎湃的心跳聲。
讓她分不清楚是吊橋效應導緻的心跳加速,還是由于祁緻的突然靠近。熟悉淺淡的雪松香将她整個人包圍,她下意識解釋,隻是嗓子突然變得有些啞:“我拿的是自己的東西……”
他關心的卻并不是這個,隻是側過身體,打斷她,“手給我。”
“什麼?”她沒反應過來。
祁緻蓦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翻過來,把傷口直接暴露出來,他緊盯着,像是在用目光一寸又一寸地撫摸她的骨骼。
他沉默了兩秒問,“你的傷口怎麼回事?”
祁緻的手指很冰,握着她手腕的觸感十分清晰,她能夠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于是控制不住心間一顫,愣了一下,而後擡頭看着他。
對上他漆黑明亮的眼睛時,她在深邃的眼裡看到了自己。
這讓她産生了莫大的虛幻感,仿佛置身夢境,又像是重新回到了幾年前首爾狹小的出租屋,曾經的日子像走馬燈一樣重現在腦海裡。
他也曾像現在這樣,用擔心的語氣和眼神,關心她的傷勢。
可是那已經是以前,現在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明明剛才在宣傳大樓時,直接從她身邊走過沒有一點兒停留,現在卻直接湊上來,不由分說地扯住她的手。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到底什麼意思?
沈亦凝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隻不聽話的野獸在四處亂撞。
祁緻也并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如此不理智,來時他就想過遠遠看着她就好,助她且祝她在舞台上發光,而後獨自退場離開。
不要靠近她也别讓她覺得困擾和麻煩。
越在意,越克制。
但事實上,他明明已經在努力克制,卻依舊壓根沒辦法裝作對她視而不見,甚至總控制不住自己硬湊上去。
想陪在她身邊,想關心她。
想告訴她,照顧好自己,還有……他這些年其實很想她。
就像現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做了個十分出格的舉動,竟然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他覺得自己真是要瘋了。
如果非要對他這個行為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大概是因為沈亦凝于他而言,就像是尼古丁。隻要靠近她就忍不住分泌多巴胺,這是一種讓人充滿愉悅感且上瘾的物質。
她會讓他上瘾,這毋庸置疑。
成瘾戒斷反人性且痛苦,他十分享受靠近她時的愉悅過程。
上瘾這種事就像人明知抓撓傷口會阻撓它的愈合,但是碰到傷口發癢發痛時,很難有人能夠抵抗住不去抓撓它。
明知道不對,明知道不能,但是還是控制不住去做,這就已經是上瘾的狀态了。
祁緻壓根做不到徹底跟沈亦凝劃清界限,即使知道不能靠近她,但是他還是這麼做了。
吉臯其實昨晚有質疑過他,“祁緻,你說得倒好,說的是隻在暗地裡陪着她,但是你能保證可以控制住不去找她?我覺得你壓根做不到,你做不到的。”
他還說。
——你隻是在為了自己接近她找了個合理的借口罷了。
——你明知道她不會和你複合,她心底還不定還有你的位置。
——過度接近她隻會讓她覺得困擾,讓她覺得你威脅到她的事業,然後再讓自己傷心一次。
祁緻閉眼兩秒。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吉臯畢竟已經是他這麼多年的好朋友,十分了解他,也果然一語成谶,他的确做不到。
其實道理他都懂。
但是多巴胺對大腦的誘惑真的難以抵擋。
喜歡一個人就會産生欲望,欲望裹挾着他,讓他做出這種不算理智的行為。
可傷口實在是太癢了,他忍不住了,于是隻能無數次對自己說,他就撓一回,就撓這一回。
他已經控制不住上瘾了,那就最後放肆這一次。
他就隻放肆這一次。
放縱上瘾,靠近她。
祁緻深呼吸,睜開眼,握着她手腕的手并沒有松開,而是耐心又問了一遍,“你手臂的傷這麼嚴重,在哪裡弄的?”
是熟稔、溫和、帶着關切的語氣。
沈亦凝的雙眼蓦然起了一層清霧。
她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她突然想跟他叽裡呱啦說一堆,就像從前一樣,說清楚自己是怎麼受傷的,而後撒嬌說傷口其實真的很疼。
但理智戰勝了突如其來的感情。
她最終還是沒有情緒失控,眼底的請霧漸漸消散,視線由模糊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當一個人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時,河流已經不是原來的河流了,因為水在流動,時間在流逝,人也在改變。
物是人非。
即使此時此刻跟從前的某些Moment再相像,那也不再是從前。
祁緻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百分百喜歡她的人,也許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在關心她手臂的傷,但那終究是不一樣的。
沈亦凝不敢相信他還對她餘情未了,更傾向于這隻是他作為一個成年人對前任體面的關懷。
祁緻,這麼多年過去,你對我的喜歡究竟還剩下多少?估計能做到關心我的傷,就已經是喜歡的全部了吧。
即使分手之後,再次相遇也能夠體面關心對方,能做至此,也僅限于此。
沈亦凝咬着下嘴唇,借着他關切的語氣回憶起從前。理智告訴她現在她應該轉身就走,别留戀别牽扯别抱有期待。
但雙腿像灌入了水泥,她發現自己有點兒貪戀這一刻。
如果上天在此時給她一個選擇超能力的機會,那她肯定會選擇時間靜止,就靜止在這一刻。
不用考慮未來,不用考慮流言蜚語。
隻要跟他待着就好。
祁緻的眼神像一片深邃不見底的深海,而她此時就像一條岸上的魚,渴望、迫切接近他。
哪怕可能會溺斃在這片海域裡。
她的腦海裡似乎聽到有仙女教母在跟她說,“你可以一直留在這,直到午夜鐘聲敲響時。”
人都有欲望,她此時此刻貪心一點也未免不可以吧?
現在距離正式直播錄制還有點時間。
雖然不多,也就幾分鐘。
但幾分鐘就好。
她就隻貪戀這一會兒。
在無人知曉的時刻,悄悄靠近他一點兒。她隻放縱幾分鐘。
沈亦凝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有擡頭盯着他眼尾處那顆淺色的痣,微顫動着的纖長睫毛,輕聲回答,“工具箱碰到的。”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在宣傳大樓門口。”
“我記得剛才在宣傳大樓碰見你的時候還沒受傷。”
“那時候你都沒看我一眼。”
“你又知道我沒注意到?”祁緻說,“那裡很多攝像頭又有外人,總不能像現在這樣。”
“像現在哪樣?”
他沒回答。
但沈亦凝好像聽到笑聲,也好像沒有,但是一擡頭,根本看不出他笑過的痕迹,隻是眉目舒展着,嘴角輕揚。
祁緻松開她的手,晃了晃手裡的鑰匙,“我記得聲樂室好像有藥膏,我給你拿一瓶。”
“你還在聲樂室裡放這個?”
“習慣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偏頭看向她,有點兒認真的語氣。
沈亦凝瞬間懂了,偏過頭去,不打算背這個鍋。
她總受傷,又是易淤青體質,三天兩頭皮膚紅腫又帶青紫。她也不是那種很會照顧自己的人,藥膏什麼的全是祁緻幫着準備的。
祁緻插進鑰匙,擰開門。
沈亦凝跟在他身後,突然問道,“你怎麼會突然回來這兒?”
“拿我的話筒。”
每個專業歌手一般都會有自己的專屬話筒,祁緻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話筒顔色和應援色都是同一個色調,是如晴空初霁的天青藍。
當年“日落線”商演結束,少年抱着電吉他,意氣風發,下了場直奔她所在的方向,眼眸含笑地看着她,像一隻要求表揚的小狗。
沈亦凝十分大方地誇贊了他,“表現得不錯。”她又說,“你以後肯定能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歌星。”
後來兩人竟聊到了應援色。
沈亦凝轉頭就看到了他揚着眉,抿着唇看着她笑,少年背後是大片大片的藍天白雲,澄澈蒼穹如海般蔓延。
是那樣的驚豔。
他的氣質和純粹的藍很相配。
她試探性說,“你覺得天青藍怎麼樣?”
當時的她隻是随口一說,卻沒想到,他真成了大歌星,也真的選擇了這個顔色當應援色。
沈亦凝手指輕蜷,隻覺得手掌心的項鍊存在感愈來愈強了。
她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祁緻。
有這麼一瞬間,她真的覺得兩人好像回到了過去。
祁緻此時蹲下身來開始翻找,找了一會兒沒找到藥膏放在哪兒,“估計在另一個箱子裡。”
祁緻正準備去拿另外一個箱子,“我在找一下。”
“好……”
沈亦凝手腕處的手表開始“滴滴”地響起聲兒來,打破了兩個人沒能說完的話。
沈亦凝對時間管理十分敏感,這些年養成了個習慣,大事情必須要定個鬧鐘,以示提醒。
卻沒想到此時此刻在此時響了起來。
手表的響聲似乎像是仙女教母明确警告:“魔法将在午夜鐘聲敲響時結束,請速速離開。”
午夜鐘聲響起,魔法消失,夢境結束。
辛德瑞拉,你該離開舞會了。
她也要将離開這兒。
他們都要開始回歸現實了。
沈亦凝如夢初醒般,後退一步,态度明顯比剛才冷了一些,“如果找不到就算了,我現在也不是很需要了。”
人一生做的選擇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被迫的,違逆本心的。他們不願意這麼做,但又不得不這麼做。
她并不想離開,但是此時此刻她不得不這麼做。
“我要走了。”她抿唇,又後退一步。
時間來不及了。
她是個過分理智的人,說完便利落地轉身離開,剛才能放肆自己沉淪,但此時抽離得也很快。
祁緻翻找的動作一停,沖她背影問道,“真的不需要了嗎?”
一語雙關。
沈亦凝腳步未停,“嗯,不需要了。”
不需要藥膏了,當然不止是藥膏。
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