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緻推門而進,進來時還順手掩了一下門。
沈亦凝愣了一瞬,沒想到竟然有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人走進工具房,甚至還是個熟人,心道他難不成也走錯了?
祁緻見她愣着,幽深的視線緊緊落在她身上,主動開口,“你有話要跟我說?”
“什麼?”她沒聽懂,反應有點兒慢半拍。畢竟他這開場白也的确太直白了些,沒有一點兒鋪墊,直接便切入正題。
“離開大廳時你看了我一眼。”祁緻目光沉沉,隻是視線太暗,她壓根沒辦法看得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難道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的确,她剛才确實偷看了他一眼,但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這是怎麼發現的,難不成在身上裝了雷達,而且他竟然會主動來找上她來。
不過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今隔着一扇虛掩的門,門外就是人來人往的人流和攝像頭,一旦被發現,對于兩個人的事業就是毀滅性的影響。
即使說話也不該是這樣的場合,她開口,“我們這樣……”
“不會被其他人發現。”祁緻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說,“畢竟沒人會誤以為這是樓梯間,然後推門走進來。更何況這樣的場景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
又不是第一次偷偷摸摸私下見面了。
難道還沒躲習慣嗎?
沈亦凝愣住兩秒,後知後覺他這是在點她。
也許他上輩子就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又一次準确猜到了她的想法和動機,仿佛是一副多麼了解她的樣子。
就像以前她隻需要一個眼神或者是一個小動作,他就能夠猜到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要做什麼。
但她卻一直都猜不到他的心思。
這讓她有一種被掌控的錯覺,她輕顫眼睫,明明剛才很多話想問,此時人真的站到她面前了,她一時之間卻竟然不知說些什麼。
祁緻知道她應該是又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否則剛才也不會用那樣一種求助性的眼神看着他,畢竟她這個姑娘極其要強也要面子,能找上他幫忙估計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她此時沉默着,他也不再逼問,隻是站在她面前安靜等待,給她時間組織語言。
沈亦凝在心裡糾結了一會兒,“我現在一時之間拿不出20萬版權費”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說來也奇怪,明明也就一句話的事情,說出來估計也就隻需要幾秒鐘,可面對祁緻開口卻是如此困難,于是她隻有不答反問,“你怎麼會突然跟過來找我?”
黑暗中,沈亦凝十分清楚地聽到一陣輕笑聲,他糾正道,“不是我突然找你,是你剛才先主動招惹我,在上舞台之前,你盯着我看,明明是在尋求我的幫助。”
祁緻朝她所在的方向走過去兩步,不動聲色拉近兩人的距離。
末了,他緩緩補充,“請别告訴我這是我的錯覺。”
“……”沈亦凝表情變得有點複雜,“你原來真的猜到了。”
意料之中卻又不可置信。
即使沈亦凝早就有心理準備,此時此刻還是控制不住地身體一僵,心跳不合時宜地開始加速。
她不懂為何會這樣,心率控制不住地加快。是因為他還記得曾經他随手對她許下的承諾而感到有些吃驚,還是因為他居然會對她這個前任出手相助而覺得有點感動?
也許都有。
祁緻說,“其實很明顯也很容易猜,再說了你不是也看出來我猜到了嗎?”
否則她也不會上一秒還躊躇不安,下一秒就突然有底氣登上舞台。
沈亦凝突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但我真沒想到你真的還會答應幫我。”
話落,沉默毫無預兆橫亘在他們之間,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因為他們明确知道,這也許有點兒越界,無論是她主動向他發起求助,還是他答應她并且主動找過來。
其實都像是在像對方釋放某些信号。
一個說,“我需要你”。
另一個回答,“行吧,你可以依靠我。”
他們心知肚明,這就不應該是前任對前任之間能做出來的事情,除非兩人之間都對對方存有最後一絲感情。
她信任他,他也願意伸以援手。
這還不夠說明存在什麼問題嗎?
他們都是成年人,而且以前那是那樣親密無間的關系,剛才舞台上纏綿的幾十秒對視,就足夠讓他們很快能猜到對方可能對自己還存在一絲情誼。
隻是暫時摸不清多與少。
沈亦凝抓住一絲希冀,忍不住開始試探,“你為什麼還會答應幫我?”
——你難道還喜歡我?
祁緻反問,“那你又為何會想到找我幫忙,又或者說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我一定會幫你?”
——其實你也還是喜歡我的吧?
沈亦凝偏過頭去,不願承認,“因為我實在沒辦法了,當時場上唯一能夠幫忙的人就是你。”
祁緻眼神漸漸沉了下來,“哦,是嗎?那你這是說,如果說場上有第二個熟人,就永遠也不會搭理我的意思。”
“……應該不會。”
沈亦凝說的是實話。
畢竟那可是20萬,而且這很有可能隻是一個保底價格,估計版權費還要更高,她是有多自信,才會覺得前任會幫她。
如果當時場上有第二個人存在,她應該會尋求其他人的幫助。
因為把自己落魄的一面展現在前任面前,總會讓她覺得有點莫名的覺得丢臉。
話落,空氣裡隐隐約約開始浮起火藥味。
祁緻問,“那除了我,你希望的那第二個熟人是誰?”
“什麼啊……”那隻是假設而已。
祁緻其實還想問她,“是段穆言嗎?”但還是忍了下來。
他語氣裡蒙上一層寒意,“的确,我也早就該猜到的,曾經男朋友PK你的事業都輸得一敗塗地,現在隻是前男友,分量自然就更輕了,連上趕着幫忙都要看是否是個好時機。”
“我隻是覺得前任之間不應該有聯系,也不該藕斷絲連。”
“如果沒有感情怎麼能算藕斷絲連。”祁緻站在她面前,眼神透過熹微的光線定定地無言地鎖住她,聲音很淡,“你難道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
他在問她,明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沈亦凝卻十分自然且容易地曲解了他的意思,認為他的言外之意是:你難道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别開玩笑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收起你心裡那種可笑的想法。
她心裡像堵着一團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也是,當初是她主動選擇分手,如今再重逢,相隔這麼多年,即使有情,不過也隻是所剩無幾。
至于其它的可能……其實早就已經絕無可能。
當時她處于事業巅峰期,害怕兩人感情影響自己事業,那他現在又何曾不是?如今的他估計也不會賭上事業跟她糾纏。
沈亦凝明白了,她收起自己剛才那些可恥的心動和猜想,語氣開始控制不住地變得硬邦邦,她斬釘截鐵道,“沒有可能。”
替自己回答,也順便替他回答。
祁緻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我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什麼?她怎麼反而聽不明白了。
祁緻微垂眼眸,掩下眼底翻湧的情緒,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再開口時聲音突然又冷了一些,甚至還帶着幾分落寞,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她的錯覺。
他說,“放心吧,你有困難跟我說清楚,即使以後沒有任何可能,我也會盡可能幫你這一次。”
沈亦凝的心突然變得有點悶。
在她看來,祁緻這一番話依舊是在跟她劃清界限。
畢竟他這樣的人,遇到前女友落魄的時候,不計前嫌伸以援手的确符合他的個人風格,與情愛無關。
沈亦凝不再試探了,或者說她早就已經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他并非對她餘情未了,之所以選擇答應幫她,也隻是單純出于一個成年人的體面處理方式。
沈亦凝深吸一口氣,心裡默默自嘲了一下。
所以她是為什麼會自作多情,會以為祁緻之前幫她開門給她藥膏,是還對她沒完全放下,甚至覺得他剛才提出battle這個節目組原來并沒有的環節,是為了給她一個機會呢?
其實隻是她誤打誤撞撞上去而已,畢竟他又不是先知,怎麼就能如此精準猜到這個機會會如此精準地落到她的頭上。
而之所以答應幫她,那就更好解釋了。畢竟她在舞台的時候,都那樣可憐巴巴地主動求他了,他總不可能不答應吧。
所以呢,她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東京愛情故事》中赤名莉香,先提前離開約定的車站,表面灑脫實則恐懼被抛棄,明明先選擇的放手,卻渴望被挽留。
她也讨厭這樣的自己,主動分手現在卻又渴望他還放不下自己,矛盾且糾結,可憐又可恨。
現實自然狠狠打了她的臉。
沈亦凝突然就不想跟他提歌曲版權費的事情了,現在的她想快點離開這裡。
剛才她的确誤以為他也許對她還有情,否則怎麼可能三番兩次幫她,甚至錄制之前還讓工作人員把藥膏帶給她。
闊别多年,他還對她這麼好,她會誤會也不是沒有道理吧?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剛才在舞台上,她在突然面對導演言語之中的隐形要挾時,再加上那樣緊急的場合,她大腦一片空白,才會把評委席的他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