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未應，侍女便知公主未醒，鑽進帷幔中。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慢慢又開始做夢了，夢裡的她在荒原漫步，漸漸夜深，野狼的嚎叫包圍着她，一雙雙冒着綠光的眼發亮，一頭狼撲過來咬住了她的手臂，連着筋狠狠撕扯下一大塊皮肉，更多的狼撲來，血肉啃食殆盡，偏偏她身有所感，皮肉破開，内髒被掏出，心髒被嚼碎時是最疼的。

慢慢親眼瞧着自己成了一堆白骨。

一雙桃花眼睜開，眼角泛着淚花，碧眼失神，似乎被夢魇所駭。

“公主……公主……”侍女見她醒了，替她整理好裝飾，“公主，到安西邸了。明日面見大裕皇帝，公主可不能貪睡了。”

慢慢點頭，扶着侍女的手起身。

安西邸是大裕設立接待西域各使節的地方，平日冷清，若有使節來訪，引得百姓圍觀，倒是熱鬧非凡。

禁軍清出一片空地，一路跟過來的百姓隻能遠遠駐足觀望，議論這馬車内是何人。

侍女先行下車，将矮凳置于馬車前，馬車内的人一出現，似好奇般打量了一番四周，望見其容貌的人一時靜聲。

異國少女的一頭金發在陽光下璀璨奪目，五官深邃精緻，碧眼含情，朱唇飽滿若嬌豔欲滴的花瓣，肌膚雪白，在日輝下如透光白玉，不妖不媚，似是用金絲玉瓷雕細細琢出來的人兒，身着銀紋繡成的服飾，以彩石珠寶點綴，細腰盈盈，手臂系着的青紗随步拂動。

莫說男子，便是一些女子的呼吸都變得遲緩，生怕驚擾了這陶瓷般的美人兒

慢慢随着侍女攙扶邁入府邸，身後侍衛盡數跟上，望了許久，人群這才散去。

·百味齋·

謝珏點了一桌好菜，上了一壺南山白露，李澤甯雖心疼荷包，但也吃得暢快。

吃喝到一半，便聽樓下熱鬧非凡，李澤宇喚來小二詢問樓下談論何事，小二拿了賞錢，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一聽，原來是在聊渠勒使節，更多提到的，便渠勒公主，聽說那公主生得美貌異常，小二說得天花亂墜，将那渠勒公主的容貌誇上了天。

李澤宇含笑看向謝珏，招手讓小二退下。見謝珏隻顧吃菜，也不理會他們說什麼，上前調笑到：“國公府可未曾虧待小世子爺，何不暫且放下碗筷？”

謝珏為自己添滿一杯茶水，靜待其說辭。李澤宇彎眼帶笑：“聽聞渠勒公主絕色，國公府與安西邸相鄰，若碰見了，世子爺一探真假，告知一二，也好滿足我的好奇。”

就知道這人沒什麼正經好話，謝珏抿下茶水，“吃好了，尚書公子快去結賬吧，我會繞過安西邸回國公府的。”

李澤宇手拍折扇，自己大笑起來，“想來幾日後的春日宴皇後娘娘定會邀請那渠勒公主，你不願碰上，屆時你若被渠勒公主的容貌驚住，我定要笑你。”

唇紅齒白的俊俏公子挑眉，一襲紫衣華服襯得他矜貴，嘴角的弧度彎起，露出一個淡淡嘲諷的笑容。

“紅顔皆枯骨。”

李澤宇大笑：“好！好！好！這可是你說的！”

謝珏說到做到，當真繞了一圈回到國公府，入府便聽下人談論渠勒公主，誇誇其談的模樣與百味齋小二無異。見了他，立馬禁聲似鳥雀散去。

他心情頗好地哼笑一聲，李澤宇想聽，下回讓這幾個下人與他說。

扶慢慢下馬車的侍女名叫金露，比慢慢大五歲，自小在慢慢身邊服侍，會大裕話，得知公主要前往大裕，特地取的中原名。

慢慢在金露的攙扶下到了早就收拾好的别院，一進院門，金露便讓其他随行侍女重新收拾床塌，自己則是為公主準備晚膳，公主嗜睡，用過膳後正好歇下，明日面見大裕皇帝，公主可不能失儀。

慢慢用過膳，在金露的擺弄下洗漱上塌。

慢慢躺在床塌上，困倦望着幔帳。碧色的眼眸困頓，她其實不喜入睡，更多的是不喜歡入夢，她沒辦法抵抗，在夢境中一次次死去，最終她抵擋不住困意，阖眼，或許她早該習慣了。

夜深入夢，許是因為白日那句紅顔枯骨，謝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在夢見一金發碧眼的西域少女，身着華貴的西域皇族服飾，容貌當真是應了白日裡所聽的絕色佳人的模樣，他就在身側，少女卻似看不見他般踽踽獨行。

他跟着她，偶爾走到她跟前，少女穿過他的身體，就這樣從白日到夜深。

月光下，她手臂上的輕紗随風撩動，碧色的眼眸含情脈脈，又似帶着憂愁。

畫面一轉，一雙雙幽幽綠眼将他們包圍，亦或隻是她，頭狼撲咬過來，伴随衣帛撕裂的聲音，她的手臂被撕咬下一大塊血肉，更多的餓狼穿過他圍攻上去，畫面最後，她沉寂般眼神如利劍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留下一堆咬碎的白骨。

謝珏從夢中駭醒，不知為何感覺對夢境中人有所虧欠，窗外青天白日，月下草原的畫面久久不能散去。

紅顔枯骨、紅顔枯骨……

他心中反複默念，待心境平複下去後嗤笑一聲。不過是夢罷了，都怪昨日李澤宇在他耳邊反複念叨。

雖是這般認為，謝珏心底卻積壓了一層郁氣。無論如何也消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