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到水榭坐下,靠着圍欄有些倦怠,語調輕且緩慢,“金露,慎言。”
金露知自己說錯了話,大裕皇帝做得了表面功夫,實際上使節走後她們在大裕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但依舊倔強擋住了各方打量的視線。
慢慢望着池水裡遊動的錦鯉,默許了金露的行為。
慢慢的一頭金發編成一股松散的辮子墜于胸前,點綴銀蝶與彩石,額墜絞着銀線,嵌有寶石,兩側垂下細細的流蘇,一身窄袖月白衣裙,潔白的裙袖金絲刺繡鑲邊,綴有幾處純金飾品。
将這群貴女小姐比下,可不就惹得人怨怼。
“皇後娘娘駕到——”
一聲拉長的尖細聲音響起,衆賓紛紛聚攏,在侍女的接引下入座。慢慢起身對金露道,“走吧。”
另一側,李澤宇拉着謝珏入座,勢必今日一窺渠勒公主容顔。奈何男女賓客相隔甚遠,正中舞台舞樂齊上,渠勒公主就坐于對面,他望不着,簡直抓心撓肝。
舞樂退下,他方才瞧見渠勒公主真容,一時驚為天人。
謝阙今日特意拖延,在宴會布席前抵達,如今開席,拿準了主意絕不望台上瞧一眼,生怕與那公主對上視線,偏偏旁邊李澤宇一個勁兒地竄唆叫他不勝厭煩,早知就不與這人同桌。
慢慢與某位大裕公主同桌,旁側時不時有視線掃來,金露布菜,慢慢手持烏木筷用膳,絲毫不在意旁人。
旁邊的公主嬌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嘲諷之意,“渠勒公主如此專注,怕是渠勒國做不出如此精細的食物。”
慢慢在渠勒王宮深得渠勒王喜愛,從未有人如此對她說話。她輕輕扯了一下金露的衣裳,示意繼續布菜,手中動作未停,視線都未曾分給那位公主半分,“多謝大裕款待。”
語氣淡淡似乎并未将她的話聽入耳,公主手帕都快絞碎了,這位渠勒公主一入京,不知搶了多少貴女的風頭,今日一見,又将她的風頭全奪去了。虧得她為了今日春宴做足了準備。
這位公主心中如何做想慢慢不欲理會,吃菜便是。
宴席至半,便有官家小姐向皇後娘娘獻才,這也是每年春日宴約定俗成的規矩,為的還是博得在世家夫人公子們心中的好感。更抱有一步登天的想法,畢竟皇後皇子們也在場。
琴聲悅耳,繡絹畫卷栩栩如生,小姐們才情施盡,偏偏視線若有若無聚焦一處。
蠻夷之地,少有教化,在大裕又無家族撐腰,如何貌美也操持不了。衆小姐如此想,氣順許多。
皇後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渠勒公主坐于各位官家小姐公主之列,如同明珠與魚目,當真貌美至極。
謝珏隻顧着吃菜,為自己添了一杯酒水,忽覺旁邊的人安靜下來,正當他疑惑時,皇後忽将渠勒公主叫至台上,他下意識望去,恰巧與那公主對上視線。
那公主的模樣,分明與他夢境中人一模一樣。當真應了吹噓那般姿容絕美,顧盼生輝。
大裕皇後叫她上前,慢慢自然順從,起身正對上一人的視線,她呆楞一瞬,似乎有些熟悉。
她打起精神沖他微微一笑,随後在衆人的視線下登台。
皇後于上座,沉浸後宮多年,自然一點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視線,順眼望去,這渠勒公主看向的人,竟是謝國公家的謝小世子。
慢慢到了皇後跟前,皇後自然不會為難于她,隻是說了幾句場面話,将渠勒公主擇婿的意思隐晦地傳達一下,親昵地拉着慢慢的手與她同座。
慢慢坐在皇後身側,周遭打量的視線少了,畢竟沒人敢掃視皇後尊容。如此落在獻藝的官小姐們的視線便多了。
不過仍舊有一人的視線隐晦地望向皇後身側,慢慢覺察,是方才她覺得熟悉的公子。
這幾日她一直做着相同的夢,夢中的她分明是孤身一人,卻似有虛影跟随,在狼群襲來時,虛影上前替她抵擋,又或初見時想要攔住她的腳步,欲拉她離開隻能眼睜睜望着自己透明的手被穿過。
最後望着她的一堆白骨,久久不肯離去。
慢慢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在夢中,她卻不能與他交流,每每看着她被野狼吞食,他的眼中流露出愧疚與哀傷。
一場宴席表面賓主盡歡,皇後拉着慢慢離席,侍女們早早在亭台水榭布好茶點,衆人移步庭院賞花吟詩。
衆人散去,李澤宇喜歡熱鬧便要跟去,卻見謝珏端坐桌前喝酒吃菜,并不理會他,他笑謝珏是因為被渠勒公主的美貌驚着了,想到此前的話,無言面對,所以才不敢了。
謝珏任他如何說笑,心中不為所動,李澤宇隻好自己先行離開。
謝珏吃着桌前冷菜,心中反駁,他哪裡是驚豔渠勒公主的容貌,應該叫做……叫做心懷愧疚。
他總不能說他夢見那渠勒公主被狼群分食,他還在夢境之中對那渠勒公主見死不救吧。
他分明……分明是有愧于那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