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勒使臣離京,清晨的風裹着寒意,旗幟随風獵獵作響。慢慢肩上披帛微微鼓動,身後是随行留在大裕的侍女侍衛,看着馬匹掉頭,隊伍遠去,衆人心中難免落寞。
但護在公主左右,這是他們的使命。
“公主,使臣走了。”金露站在慢慢身後,言語中是少有的失落,“今日風大,公主我們還是快回府吧。”
慢慢輕聲應下,由金露扶着她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讓人不由得昏昏欲睡。
想起渠勒,慢慢在渠勒王宮中生活了十六載,但對比變成鬼之前的年歲,短得不能再短了。
王宮森嚴,加之一來到這個世界她的詛咒依舊存在,看了十六年相同的景色,她并不像金露一般生出更多的不舍。
曾聽金露提起,她在宮外是有家人的,她沒見過,但每年有幾日,她身旁伺候的人換成其他侍女。
金露說她是回家探親了。
金露與她不同,沒有人離開故土不會思念,何況那裡有她的親人。
“我應該……讓你一同回渠勒的。”
“公主?”金露失聲道,“公主為何這般想,奴婢從小在公主身邊伺候,公主也不習慣親近其他人,若在大裕,公主身邊連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奴婢……也會心疼的。”
宮中其他王子公主雖沒有公主受寵,可公主卻不像他們一般活潑,連紙鸢都未曾玩過。
公主自幼脾氣就溫和,到現在她依舊記得許多次公主從夢魇驚醒後,臉色蒼白,神情麻木像是被抽去魂魄的模樣。
後來,公主似乎不再夢魇了,隻是雙目依舊了無神采。
本該是同其他王子公主一樣天真爛漫,無拘無束地笑鬧。
因此,發現春日宴後公主的變化,她才格外上心,這麼多年在身邊伺候,金露又哪裡會覺察不到。
所以才希望公主能同謝世子在一起。
如今倒真如大巫所言,公主與大裕有緣,比在王宮中多了不少鮮活氣,她是替公主開心的。
金露眼角泛起淚花,又被她快速抹去。這樣細微的動作還是讓慢慢覺察到了。
呆在這個世界十六年,這十餘年,身邊都是金露的身影。
她許諾過,在她離開渠勒後,就讓金露出宮與家人團聚。來大裕之前,她再次問過金露,金露依舊執意陪在她身邊。
說到底,是她更不舍得金露,所以金露才放不下她。
她輕歎,風将她的聲音吹散了些,“金露……有機會我們回渠勒一趟吧。”
“好,奴婢都聽公主的。”
可使臣一離京,他們就真正地永遠留在大裕京城了。
是真難再回渠勒了。
回安西邸後,慢慢給同留在大裕的侍女侍衛放了半日假。
“公主,奴婢就不必了,您身邊還得留人伺候呢。”
金露正搖頭拒絕,便有侍女入内說謝世子求見,慢慢還未發話,金露便笑道:“定是來找公主的。”
慢慢到時,謝珏正在廳中,見她來,眼神霎時亮起,唇紅齒白的俊臉上笑意加深。少年身姿修長挺拔,身着鸢尾色長袍,腰間珠鍊随他的動作相撞發出輕響,踱步走來,聲揚且又輕。
“這幾日出城去郊外的人很多,今日有風,适合放紙鸢,我今日沐休,與其他人約了一同出遊,我來問你,你要不要一同出城遊玩?”
“公主,快應下呀。”金露在慢慢耳邊小聲催促,慢慢無奈,金露對她的婚事比她自己還要看重。
此時謝珏已到了她面前,垂眼扮作幾分委屈可憐的模樣,說話卻如清泉般悅耳,言語間帶着幾分歡快之意:“去吧,我們人不多,不會太過吵鬧,你愛吃的那幾樣點心我也叫人備好了,我還會獵野兔,叫人給你烤了吃好不好?”
慢慢自然不會拒絕他,她想了想,“那你幫我放紙鸢?”
她說話緩慢,聲音又輕,聽上去軟綿綿的,明明是在提出條件,卻像是在請求他幫忙一樣。這…這根本叫人拒絕不了。
不知道謝珏心中如何想的慢慢就這樣看着他耳尖紅了。
隻聽他聲音頗為羞澀, “我一定會把你的紙鸢放得最高。”
金露立馬有眼色道:“奴婢去叫人備馬車。”
慢慢搖頭拒絕道:“今日他們歇息半日,就不必去叫他們了,我們租一輛便可。”
“好,奴婢去辦。”金露剛要走出去幾步便被謝珏叫住,他趁金露不注意偷偷勾了一下慢慢的手,随後又快速松開,不自然道:“嗯、我的馬車就在外面,要不就坐我的馬車去?”
慢慢手指微動,擡眼瞧他,卻見他刻意錯開了她的視線。
怎麼又紅了?
慢慢還未說答應,金露已經心領神會地移回步伐,“那公主就同世子同車吧,來去也方便些。”
“也好。”
馬車緩慢,車内兩人相隔而坐,矮桌上擺着茶點。
這是他第幾次瞧她了?
慢慢思索着抿下一口茶水,苦澀味與甘甜中和,是有人特地加了蜜。
謝珏此刻有些局促,如此狹小的空間隻他們二人獨處,他開始後悔此前冒出的那點小心思了。
原本想好的話題此刻卻全都忘了,果然,現實與夢裡還是不一樣。
方才還能壯着膽子去拉一下慢慢的手,現在他都無法好好得坐在那裡。視線、手腳也不知如何安放。
“怎麼不說話?”慢慢有心打破僵局,眼神直勾勾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