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宮殿漸漸磨損，荊棘交錯隻能看見最高處鐘擺的頂端，平整石階頂開翻起泥土，被茂密的雜草掩蓋。

——這是墜水之前，慢慢最後看到的畫面。

眼前一閃而過水中少年的臉龐，慢慢的思緒回籠，才方覺右肩沉重。

“謝珏，醒醒。”

慢慢偏頭，臉龐貼着靠在她頸間的腦袋上，謝珏坐着俯身，腦袋靠着慢慢就這樣維持了半宿。殘燭燃盡，此時還未到天明時，在室内僅能辨清輪廓。

“唔。”頸間壓着的人哼唧一聲，勻緩的呼吸聲聽着似乎睡得有些沉。

“謝珏，你這樣會不舒服的。”慢慢輕喚，隻是某人又埋得更深了些，她有些無奈地歎了歎氣，輕輕動了動胳膊，好在謝珏下意識不敢把重量壓在她身上，隻是靠在了她頸肩旁，慢慢能很輕易起身。

她看了一會兒，将睡姿看上去就不怎麼舒服的謝珏一點點挪到床塌上。

慢慢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此時醒來并不覺困，她随意尋了件外衣裹上，坐在床榻旁的軟椅上神色靜谧地望向熟睡的謝珏。

無明亮的燈光下透徹的碧眼是暗淡的，憑借一絲辨清的輪廓，她的手輕輕拂過謝珏凹陷下去的面頰，少年瘦了很多，這也讓他的五官顯得愈發英挺。

想來這幾日，謝珏便是坐在軟椅上守着她。

慢慢手指落在謝珏的鼻尖，像是覆蓋在自己胸口發悶處，“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寂靜的室内，淺淺的一句很是清晰。

一直到天亮，視線變得清晰，慢慢這才看清謝珏眼下的一片青黑，在白皙的肌膚襯托下顯得格外可怖。

知曉慢慢已無大礙，謝珏這幾日來緊繃的情緒松懈，這一睡就睡得深了。

早時金露來敲房門，原本是想提醒謝世子用早膳，沒成想房門推開後看到的是公主，這幾日盡職盡責處理大小事物還算平靜的人眼裡早已不自覺地湧出熱淚。金露慌忙抹去眼淚，平複好心情，迫不及待地傳來太醫問診，安排早膳，招呼侍女到謝國公府傳話。

慢慢蘇醒這一消息很快傳入皇宮，勒令禁足的五公主高雅不情不願地在貴妃的安排下備上賠禮出宮前去安西邸登門道歉，有高景帝身邊的王公公同行，高雅即便多有怨言也不敢表露。

“公主，先用湯吧。”金露眼眶還紅着，盛了碗煲好的雞湯呈到慢慢面前。

謝珏歇在慢慢屋裡還未醒，金露來傳五公主來時，正巧謝夫人和聽說消息來看望她的趙月意也在。幾人聚在偏房，慢慢被她們盯着用完早膳，有些不自然道：“既然五公主來了，我出去見見她。”

事端雖是高雅先挑起，但慢慢回想當時自己也太過意氣用事，劃破皮肉時，熟悉的畫面湧現，憤怒與無力，她害怕再次醒來後，熟悉的人事已經不在。

物是人非……是當初慢慢理解到的第一個詞。

她拉着高雅跳下水，當時金露她們還有高雅身邊的宮女都在岸邊，最後會有人來救的，隻是當時的憤怒之下，她想給這位傲慢無禮的公主一些教訓，所以在兩人落水後，她就松開了拉着高雅的手。

同這位五公主見過後，兩人之間的事情也算是了了。

“诶——等等！”

慢慢還未起身，就被趙月意叫住，她突然湊近，弄得慢慢一時手足無措。

“你瞧着氣色未免也太好了些，怎看都不像大病初愈的模樣。”

趙月意這一句話，引得謝夫人同金露也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感受到這麼多視線注視着，慢慢更加不習慣了。

趙月意嘴裡嘟囔着不行，謝夫人便讓她換了一身素淨的衣物，又示意金露在她臉上塗抹，用茶水将她一頭金發弄濕了一些顯得不那麼蓬松，慢慢還未來得及多看鏡裡自己幾眼，就被她們拉着去到前院正廳。

這幅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打扮，不至于叫高雅這樣嚣張傲慢慣了的人心中升起愧疚，一旁同行的王公公心中有了計較。

高雅不情不願地道過歉，滿臉不愉地轉身離開，王公公客套地閑聊幾句，他要看着五公主，況且陛下還等着他回話，自然也不敢多留。

今日正巧是狐彌國王子入京的日子，陛下此前早已下旨安西邸暫為渠勒公主的住宅，那狐彌一行不便入駐安西邸，因此高景帝将京中另一處空宅作為安置狐彌使臣的住所。

此時狐彌國使臣的車馬正路過安西邸外，狐彌國大王子為首騎在馬背上，剛毅英挺的異域面孔很快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

一想到後面還需在禁足一段時日，高雅面上寫滿了不悅。而她出了安西邸後正巧與這位狐彌國的王子對上視線。愣神一瞬，但又很快被追上來的王公公催促着，隻能不情不願地登上回宮的馬車。

狐彌使臣入京，陣仗不比當初渠勒小，慢慢即便這幾日待在府邸中也聽說不少。

趙月意這幾日常來陪她，這些事情都是從她口中知曉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裡聽說五公主看上了狐彌的大王子，最近鬧着要解禁。

趙月意不拘禮地接過慢慢遞來的茶水一口悶下，舒暢地緩了口氣，“我瞧過那狐彌國的大王子，當真如你所言，長得俊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