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聲急促雜亂,似有人刻意驚擾鬼魂。伴随這鈴聲,鎖鍊劃過石闆的拖拽聲由遠及近,隻不真切地聽道一陰冷的聲音。
“好重的煞氣,此地莫不是有厲鬼吞食野魂。”
她回眸望去,一黑一白的身影緩緩向她走來。
相同的聲音再次響起,“咦、是新魂,身上的殺孽卻是不小。”
永亦雙手順從地被套上鎖鍊,随他們離去。
她如囚犯般跪于閻羅殿前,聽堂上判官問審,一問一答,随後一鬼差引她退下,轉眼便至奈何橋邊。
前方往生的鬼魂衆多,永亦未能找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就在她愣神間,領頭的鬼差推了她一把。
“去後面站着,臨了你,一碗孟婆湯下肚,前塵往事也便了了。”
永亦并不惱,依着鬼差的話站在最後。
紅衣女子素手握着看上去沉重的銅柄,輕輕攪動,一碗濃白的湯盛出,卻猛地被打翻。冒着熱氣的湯水濺出,半數灑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永亦身上。
“誰要喝這個,我不喝!我不喝!”
那鬼作勢要将整鍋湯掀翻,還未行動,便面容猙獰地定在了原地,永亦捏住那鬧事的鬼魂的肩膀,聲音冷冷道:“别擋路。”
那鬼魂生得兇神惡煞,看身形便能看出其生前是練武之人,見有不張眼的鬼攔他,正欲動手,卻在一瞬間失勢,等幾名鬼差趕來,隻見這鬧事的鬼魂癱軟在地。正欲詢問,見孟婆擺了擺手,便拖着鬧事的鬼魂離開,順便敲打後面的鬼魂們不要鬧事。
永亦瞥過一眼,回眸便見一雙細嫩白淨的玉手中捧着一碗湯。
“這位小将軍可要來上一碗?”
女子聲音輕柔,不同于地府其他鬼差的深冷,像是她偶然路過的酒家女子,聲音綿軟地問上一句,“邊關山寒路冷,來壺熱酒暖暖身吧。”
她愣了一瞬,無聲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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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劃過耳旁,掠過的枝丫擦過裸露的皮膚留下紅痕,有一絲隐隐的刺痛,永亦猛地睜開眼,眼前草木飛速掠過,她這才發覺自己正伏在誰人的背上,身形有些單薄,看樣子是一位年紀較小的姑娘。
背着她的少女察覺到她蘇醒,喘着氣,托着永亦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腿,似在安撫。
永亦看見自己覆在少女背上瘦小的手掌,很快明白自己如今的年歲是不到十歲的稚童。身後穿了樹枝不停被折斷的聲音,她這才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大,伴随着一種類似于野獸的粗喘聲,雖不能判定,但觀少女動作的慌亂,看來是很棘手的東西,會輕易奪了她們的性命。
少女的氣息也越來越不穩,她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稚嫩沙啞,“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
少女搖了搖頭,托着她的手臂更緊了些。
永亦隻覺後背緊繃一瞬,便有一陣勁風刮過将兩人掀翻在地,少女驚慌起身,将壓在身下的永亦拉起,嘴裡發出‘啊啊’聲,永亦這才意識到少女不能言。
“小心。”
永亦拽過少女的手腕向旁側倒去,少女再次壓在了她的身上,少女反應很快,立馬起身,永亦也在此刻看清野獸的面目。
是一隻體型如虎般大的野犬,漆黑空洞的雙目泛着紅光,灰黃的毛發豎立如刺,雪白獠牙深深,隐匿在一團墨色煙霧中,一觀便覺這東西帶着幾分邪氣。
少女拉着永亦不住地後退,因恐懼而不住顫抖的身體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野犬厚大的四爪踏過地面,攆過枯枝碎石,騰空躍起。
少女雖懼,卻也不敢定在原地,堪堪躲過,穩住差點被煞風刮倒的身體,一刻不敢停地帶着永亦向側後方跑。
野犬很快追上,周身萦繞的黑煙快要将兩人包裹,鼻息噴吐在她們後背,讓人寒毛豎立。
永亦深知她們這般跑下去是逃不了的,視線飛速掃過,落在少女發髻的木簪上,松開少女的手,躍起身取下木簪,順勢轉身回撲刺入野犬右目,拔出時濺出一湧黑血。
發絲披散在肩頭的少女呆愣一瞬,發出的‘啊啊’聲帶着急促的呼喚意味,想要接近又帶着一絲懼意。
“快走!”
永亦口中吐出不符年歲異常沉着冷靜的話,少女眼含驚訝,不敢相信比自己小許多的小孩有何能力對抗如此怪物,她搖了搖頭,招手堅決讓永亦同她一起跑,卻見她嬌小瘦弱的身軀已經與龐大的野犬纏鬥起來。
永亦抓住野犬頸側的毛發,縱身一躍一氣呵成地跨坐在了其背上,揪住耳朵想要迫使其後仰,一手持木钗欲刺過血洞洞的眼眶直直搗入,奈何如今軀體瘦小虛弱,不足以控制如此龐然大物。
“躲開!”
野犬甩動身體向前沖去,永亦如風吹薄紙般颠簸在野犬背上,一邊低伏身體,一邊提醒少女躲開。
少女反應還算迅速,野犬撞斷一旁的樹木,永亦隻感覺胸腔猛地回蕩陣陣悶響,手中木簪松落,她也隻得緊緊抓牢野犬的皮毛。
野犬不理會背上的永亦,轉頭張開獠牙向少女咬去。
少女倉惶後退,野獸動作迅猛。
“噗呲——”
情急之下,永亦傾身,右手插入湧着黑血的眼眶,那野犬卻毫無痛意,仰頭将她甩下。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襲來,反而跌入一片柔軟中,入目白茫茫一片,轉瞬即逝,待她回神,白影匆匆閃過,野犬倒地,喉間破開一個大口,黑色的血液流下一灘,滲入草地。
而那名少女,也不知何時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