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抛下這句話便離去,一路揮斬,永亦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瞬的出神。
她轉身尋孟承烈,途中解決掉幾隻魔物,救下幾人。
聽過永亦一字未改的轉述,孟承烈立馬帶人守住左側,永亦跟在他身後,視線掠過宣德帝的轎攆,外圍有一圈衛兵,布有陣法。裡面近侍數十人守候在側,面上皆具惶恐,宣德帝立于馬車旁,容貌威嚴,神态自若。
永亦皺眉,這位皇帝陛下,此刻心中是何情緒……天子冷心冷血,懦弱也好,威嚴也罷,坐山欲能觀虎,近身妄去獠牙。
宣德帝敏銳,視線向永亦這方掃來,身着甲胄士兵之間,身形瘦弱的少女,手中匕首随着缭亂的動作很快擊殺一頭魔物,身上過于寬大的衣裙成了累贅也絲毫不見影響其動作。
宣德帝對昨日乞丐一般的少年有些印象,作為上位者的直覺,他可以确定,這名少女便是昨日那位‘少年’。
他沉靜的眸中浮現一抹趣味,他記得昨日,‘少年’的眼眸如獸目一般,裡面揉雜無法掩飾的情緒。
禁軍這方,魔物時不時從林中流竄出一兩隻,即便訓練有序,一不留神,便會有人命喪。
反觀右方,一人便滅了大半。
“卿月道長不愧是國師座下弟子。”
“即便是為女子,一人之力也比得上半數禁軍了。”
身後的侍從竊竊私語着,宣德帝聽清一兩句,神色變得晦暗不明。
吳量方用劍斬殺一頭纏鬥許久的魔物,看着黑色煙霧散去,下一刻,在旁人的驚呼聲中,一隻蛇形魔物從他身後直立起,巨大的影子瞬間将他整個人籠罩,張開的大嘴暗紅色肉蠕動。
吳量舉劍刺去,劍尖抵住蛇颚,本該刺穿其首,那魔物合嘴,他半截手臂還在其中,内裡的牙彎曲向内,已經刺穿了皮肉,待整個手臂被勾上,整個人都會讓這魔物拉扯走。
身後衆人對此無法,他們正與另一頭冒出來的魔物纏鬥,顯然顧暇不及,劍還留在這魔物口中,他一時間竟也無法。
一道青影躍起,手中首刃閃着寒芒,自魔物眼目刺入。
血湧如柱。
魔物轟然倒地,淺薄的黑霧消散,永亦蹲下,将蛇形魔物的大嘴掰開,吳量的手臂上留下一個血淋淋拇指大的洞,她将蛇口中的劍拔出遞過去,吳量接過,手臂不斷湧出鮮血。
“霍小兄弟,若不是你,我這手怕是真得廢了。”他慶幸地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一粒丹藥服下,血止住了,他蒼白的面上仍殘留有一絲餘悸。
永亦淡淡應了一聲,吳量的視線随她轉身飛奔而去,隻見那瘦小,穿着女子衣裙的少年,已救下不遠處的另一人。
永亦未得一絲喘息,她不知疲倦,從魔物口中救下一人,又眼睜睜看着另一人葬生。
衣裙粘膩在她身上已看不出青色,她渾身污血,拉沉了她的步伐。
‘永亦……’
‘霍小将軍……’
一聲帶着慈愛與無奈,一聲又回蕩着無數聲音的餘響……
有人在喚她。
是父親……是那座城池裡無數的亡魂……
‘去死!’
一聲陡然尖銳,咬牙切齒,‘去死啊!霍永亦!去死!’
‘你既然逃過一劫,就該避開遠遠苟活!’
‘你的父親,你的同僚,那滿城都是他們的屍首……怎麼獨獨少了你的呵呵……他們會不會以為是你暗中勾結,他們做鬼會放過你嗎?哈哈哈!’尖銳癫狂的笑聲堆疊高漲。
永亦腦中突然炸開,那道的聲音已然消散,她聽出,是那被她斬首的——奸賊!
她強壓下情緒,雙目已然猩紅。
“小心。”孟承烈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一魔物撲來,他正要伸手拉開她,永亦卻以更快的速度擊殺。
她抽出匕首,手腕顫抖不停。
孟承烈見此,方要訓誡語氣變得緩和,“若是覺得累了,便退到後面去,你不是禁軍,無需出手。”
遍地魔物的屍體,此時林中未在湧出魔物,隻餘幾隻,很快便會解決。
孟承烈喚來吳量,除了手臂,他肩背及其他幾處也滲着血。永亦垂首跟在吳量身後,兩人一時皆無話。
有士兵來帶吳量去處理傷口,問及永亦是否受傷時,她隻是沉默地走開,尋了處坐下。
她衣裙觸地,黑色的血液潤濕幹燥的地面,她看着那一團慢慢擴散開,直到視線之中映入明黃一角,永亦隻聽得恍然一聲,“朕記得你叫霍永亦。”
不是問話,是肯定。是隻需記得喚出一個名字,便能彰顯帝王的恩德。
她眼中的血紅還未褪去,回應那九五至尊的隻有沉默。旁邊的太監正要厲聲指責,宣德帝一個手勢制止。
訓狼為犬,高高在上的帝王總是樂意多給一份耐心的。
突然,永亦猛然擡頭,猩紅如索命厲鬼的眼眸一時驚住衆人,包括宣德帝。
她的視線穿過他們,落在一直無人注意的卿月那方,捏緊了匕首。太監見她動作還未來得及喊‘護駕’,永亦将他撞倒在地,向卿月而去。
太監口中嚷嚷着大膽,還未起身便叫帝王的一個眼神鎮住。他顫顫巍巍不敢起身,隻得小心翼翼朝永亦離開的方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