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粥快涼了。”
一常端來一碗白粥,一行意會扶渚青起身。
一行:“小師叔,你傷還未好,讓一常喂你吧。”
渚青垂眸看着遞到唇邊的白粥,毫無血色的嘴唇勾起淺笑,微微張開,白粥一點一點流入腹中,一常手中的瓷碗漸漸見底。
永亦來時便見這副景象,屋外房門大開,房内燭台明亮,榻上之人面色蒼白如紙,被兩個小和尚簇擁着,像是在照顧一尊易碎的瓷像。
她擡手輕輕叩響門沿。屋内三人視線彙聚而來,一常一行識趣地尋了個借口離開,一時房内隻留永亦渚青二人。
永亦邁入房門,坐在方才一常的位置上。
渚青的視線随她而動,唇角的笑意擴大,眼眸彎起愉悅的弧度。不過這副面容太過脆弱蒼白,顯露幾分病弱。
“永亦。”
聽他喚自己名字,永亦低聲回應,“我在,今夜我守着你。”
“我受傷了,很難照顧的。”
渚青眸光專注地盯着她的表情,屬于少年的嗓音一貫溫潤,如同謙謙君子,此刻含着笑,永亦一聞便知是戲言。
他身上屬于半妖的特征還未收回,潔白無雜的狐耳立着,烏發散開垂落,身上隻着一件白色單衣,尾巴在薄被下略微蜷起弧度,暖黃的燭光躍動,他含笑的表情似有一瞬變得落寞。
“有何需要,向我提出便是。”
永亦話音落下之後,便是長久的靜默,自己竟一時不知與他說些什麼,又或許她本就不善與人交談。
今日發生之事太過複雜,永亦平靜表面之下已經掀動起風浪。
她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若她不受煞氣影響,今日途生如此多的變故,也不會一時……
前世分明見慣身死離别,如今心境變了些許。
永亦将這些情緒一一壓下,緊閉雙唇,神色淡漠像是拒人千裡。目光略微渙散,低迷的情緒洩露她自己卻不知。
“你在想白日發生的事情嗎?”渚青忽然開口。
永亦并不氣惱被渚青看穿,她本就不善隐藏心事。她目光平靜地看向他,含戾的眉眼卻流露出濃濃的愧疚。
渚青愣怔一瞬,思索片刻開口道:“一人之力,本就分身乏術,那幾隻邪祟皆奔你而去,魔物又将其他人牽制。”
“煞氣難除,佛經也隻是暫且喚醒溫養你的神智。”
“今日之事定有幕後之人作局,想必此番隻是試探,今後還需小心行事。”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倒映他溫潤清雅的面容,透着病弱的蒼白,唇邊依舊挂着溫和淺淡的笑意。
永亦失神一瞬,眼眸輕輕垂下。今日歸來時,她自然也聯想到此。
是素未謀面的妖王,處處透着謎暗中針對的國師,又或是其他隐藏在暗處的妖、邪祟,還是——人?
越往下細想,永亦心越沉。
邪祟到底逃出多少,誰也不知。屆時如今日般邪祟聚齊謀局布劃。
分身乏術。
僅憑她一人,必然不能解決如此禍患。邪祟既知曉了自己的弱點,若又一日她身陷困境,應對邪祟便無牽制之力。
至于國師那方,出于一種直覺,永亦仍持有防備。
禍揪其根。
誅邪塔設有禁制,沒有皇帝手中的令牌她無法接近,裡面如今到底是何情況還未知,塔中關有多少邪祟曆書中并無記載。
迄今為止,記錄中出逃在外的累計二十一,加上今日一同出現的三隻。
共二十四。
“咳。”
一聲輕咳拉回永亦思緒。
“今日——你若不來,我同一常一行怕是難以脫身。”
她緊鎖的眉頭舒展,輕輕搖頭:“你不必如此寬慰我,我來時,你們正準備離開。”
“我本想先于你前去解決此事,不料途中生變。”
渚青啞然失笑,牽動着腹部的傷口,喉間冒出一股腥甜,他壓下,也掩去欲脫口而出的情愫。
“那你沒有想問我的嗎?”
“姐姐……”
他這一聲姐姐不同于殊白清亮,溫和低沉,因受傷帶着幾分虛弱。
“那日我一眼便認出姐姐了,故意摔下樓,你卻不記得我了。”
永亦記憶回籠,想起那日回京,确實接住了從樓上摔下來的一人,她沒仔細去看那人樣貌,隻是将人扶穩後便離開。
兩人目光交彙,一人含笑一人沉默。
永亦躲開渚青的目光。
誠然,她面對渚青有許多疑問。
從第一次殊白見自己時的親昵,以及渚青的眼中總是藏着她看不真切的情緒。
六年前救下她的是他們,他為救自己化為妖形,這才認出他來。
那在六年之前……他怎會如此巧合趕到。
永亦不否認有一瞬也懷疑過渚青,一體分裂出兩魂,任由何人聽了都是奇談鬼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