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她直觀的見到了越丘的另一面，幾乎是他一貫展現于人前的反面。也總算認清了這位她一直以來尊敬的師傅。

卿月将這三年來的她的去向告知了師弟師妹。又從他們口中得知了越丘原本的身份。

原來那些妖邪是由越丘之手放出的，相當于當初害她滿門之人……是越丘。

是她恭恭敬敬喊了十年的師傅。

認賊作父的荒謬感充斥着渾身每一處，顫栗得她想抽離出所有的筋絡。

是了，在暗室的三年，她總會想到挂在越丘房内的女子畫像，他們一衆弟子默默在私底下将尊稱畫像上的女子為師母。

畢竟越丘看向那副畫像時的眼神如此眷戀。

可她與越丘每日祭拜的那名畫像上的女子無一處相似。

原來如此……是在懷念當初那原本風光無限的自己。

越丘曾贊她天賦極佳，容貌也是絕色。

原來如此。

想必在其眼中，他們這些弟子都是越丘備選的容器，而她是一具最優質的。即便毀容，也要想着如何挽救。

卿月在師弟師妹們手忙腳亂的照顧下服了丹藥，打坐調息良久，恢複了不少。隻是被鎖在暗室之中，許久未拿劍了，有些生疏，握着劍柄的手總是忍不住地抖。

守衛領着他們一衆到孟承烈面前，孟承烈正與永亦說着什麼，看到來人，面上有些驚訝。

卿月面上系着一個師妹遞給她的面紗，她款款走過去，抱劍行禮，咬字頗為僵硬，“國師越丘既已為邪祟叛逃，卿月協衆弟子前來将功贖罪，還望孟将軍指示。”

聽她此言，孟承烈沉思片刻，國師隐藏極深，其門下弟子并不知情，如今有人帶領，說是将功贖罪，正是缺少人手之際，他自然不會拒絕，迅速地安排好一行人的去向，命他們分散各處，起符箓，布置陣法為盾，護住城牆。

卿月領了命，視線移到永亦身上，少女樣貌變化不大，依舊深邃的眉眼，眼下濃厚明顯的烏青，眉宇間的戾氣更勝了幾分，面頰瘦削沒有氣色，比之三年前，身量更顯高挑，渾身散發着肅殺的氣息，更像一位将領了。

她身旁還站這一位令卿月有些印象的人，雖然妖族的特征都收了起來，可憑借眉眼還是能認出來的。

當初在雲隐寺，這小狐狸便很喜歡永亦，三年過去，妖的成長果然不能以人的标準來判斷，即便隻是半妖。

兩人遠遠相望，算是打招呼了。

三年前雲隐寺卿月勸永亦加入禁軍，永亦來到京城，本以為二人會再有交集，沒想到卿月銷聲匿迹三年。

卿月既是國師門下，加入禁軍的永亦自然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尋她，隻偶然聽說卿月在外遊曆，永亦四處奔波剿滅妖邪，漸漸也就忽略了。隻那次城牆腳下，突然從某個國師弟子口中聽到卿月關禁閉的消息，這才恍然起來。

二人算不上熟絡，可聽說卿月三年來皆是關在牢獄之中，永亦不可能毫無波瀾，要事當前，有關卿月之事隻能暫置一旁。

有了卿月一衆道士的幫助，符箓形成無形的壁壘，隔絕了魔物接連的撞擊，腳下城牆傳來的震動感明顯減弱，城下一直死死護住将要松動的城門的士兵們也得以有所喘息，卻又不敢放松地繼續用打磨篆刻上符文的獸骨加固城門，貼上符紙。

街道，從空中掠襲的魔物數量漸少，僅寥寥幾隻盤旋在金缽周圍，金缽之内，仰天看到空中魔物數量肉眼可見滅了半數，腳下的震動也不再明顯。

此時一隊人馬趕到，幾下解決在外盤旋的魔物，朝向金缽行禮，“陛下，孟将軍派屬下護送陛下回宮。”

内侍恭恭敬敬站在宣德帝身後道：“陛下放寬心些，這些魔物隻是數量多得吓人，解決他們隻是耗費些時間，奴才看這日頭不早，陛下龍體要緊，不若由這位小師傅一同伴駕回宮，靜候佳音。”

此言一出，幾名大臣也随之附和。

宣德帝未表态，另問起城樓上的狀況，來将一一如實禀報，順便将永亦托他代為向陛下上報的話也盡數傳達。

得知國師内裡的邪祟也就是琉璃，不僅逃了，還附身到其大弟子杜恩身上，如今數隻邪祟暗中窺伺，不得不放棄了追捕留守在城。

而後便是國師二弟子卿月領着剩下一衆弟子登上城樓一同抵禦魔物，表示想要将功贖罪。

後者宣德帝并未有過多在意。讓他留意的，是讓琉璃附身到新的軀體逃之夭夭，據白絹描述，此人心思偏頗陰邪，怎會躲藏在暗處坐以待斃，琉璃本就因抽取人或妖物的魂魄修煉邪功才會被鎮壓于誅邪塔内，國師在位十餘年，又時時出入誅邪塔，暗中隐藏壯大了多少實力，如今事态突然，其未必沒有早早布置好退路。

宣德帝表情變得凝重，内侍小心翼翼觀察，原本想開口多勸解幾句的話也吞到了肚子裡，旁的大臣見此又哪裡敢多言，一時皆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