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遠放下手中的馬賽克碎片,從桌上擡起頭,揉了揉肩膀,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早春時節,空氣中依然存留着冬日的寒冷。屋内的電暖氣兢兢業業地工作着,室内外溫差令方知遠桌前的窗戶玻璃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窗外,細雨淅淅瀝瀝,從中午一直下到了傍晚。雨滴沿着屋檐緩緩滑落,形成一道道細細的水線,沿着門口的小徑流走。
方知遠調了調立在桌面上的手機,試圖讓房間背景和書桌同時收入攝像頭中。
他幾乎每天都會坐在這張桌前,一邊做手工一邊直播。
雖然話不多,但方知遠的手工精緻,動作熟練,再加上他本人清秀柔順的長相。久而久之,也攢下了一些粉絲。
因此每次直播時,都會有固定數量的老觀衆捧場。
當然,時不時也會有新的網友誤入。
方知遠目光落在手機上,直播間剛好有幾道彈幕飄過:
“這是手工直播嗎?”
“主播長得還挺清秀的嘛。”
“這直播間的背景也太複雜了吧!主播是在自己家裡嗎?”
一看就是誤點進來的新人。
看到這些彈幕,方知遠望向身後,微微一笑。
他坐在自己經營的手工店裡,背後是整整一面牆的貨架,上面擺放着琳琅滿目的工藝品。
從手工制作的八音盒、玻璃制品、毛絨玩具,到娃娃屋、鈎針包,甚至香薰蠟燭、肥皂,各種精緻的小物,應有盡有。
“我在我的手工店裡直播。”方知遠回答彈幕,“後面的東西都是我和奶奶的作品。”
彈幕再度飄了出來:
“手工店?看上去不錯哎。”
“在哪裡?什麼時候我去逛逛,順便跟主播小帥哥面基一下,哈哈。”
“在曾縣。紅旗學校附近。”方知遠說,“不知道離你們哪裡遠不遠。”
“曾縣?在哪裡?”彈幕的文字顯出了一絲疑惑,“沒聽過這個地方。”
方知遠不禁苦笑了一下。
曾縣這個小縣城普普通通,經濟發展也一般,實在是太默默無聞。即便是在同一省市,大部分人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他的手工店開在這裡,客流量非常少。
也正因如此,方知遠才會想方設法宣傳手工店,用各種方式拉創收。
開直播是一種方法,而他手中正在做的馬賽克杯墊,則是他在直播間接的一單交易。
為了維持生計,方知遠在直播平台上開了店鋪,挂出商品,接一些鈎針、娃衣、手工皂之類的簡單工藝品的單子。
“去新陽市旅遊的話,可以順便來我這裡看看。”方知遠說,“不算太遠。坐大巴大概兩個小時就到了。”
回答完彈幕,聽着窗外的雨聲,方知遠展開手腳,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雖然話這麼說,但他知道,即使有觀衆去新陽玩,也絕對不會到曾縣來的。
畢竟這是一個連高鐵站都沒有的城市,實在沒有專門跑一趟的必要。
方知遠将桌面上四散的工具收攏了一下,準備繼續進行制作馬賽克杯墊的工作。
正當他拿着鑷子,小心地将一枚藍色的馬賽克鑲在框架中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撓門聲。
聲音的來源是方知遠養的中華田園犬——蛋黃。
原本一直在門口鞋墊上趴着睡覺的它,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十分急切地用鼻子嗅着手工店的門,同時擡起爪子,試圖扒拉門縫。
“怎麼了蛋黃,門外有人嗎?”方知遠站起身,走到蛋黃旁邊,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
蛋黃發出“嗚嗚”的聲音,示意方知遠開門。
方知遠将門打開一條縫。一股屬于早春的寒氣頓時湧了進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外面霧蒙蒙的一片,一個人都沒有。
方知遠正想把門關上時,突然聽到細小的說話聲從腳邊傳來。
“我們就在屋檐下躲一會雨,屋子的主人應該不介意吧?”
方知遠一驚,迅速将門拉大了一些,探頭向外望去。蛋黃顯然也聽到了,“汪汪”地叫了兩聲。
在狗叫聲中,方知遠眼角的餘光隐約看到,地面上有幾隻淺黃色的毛球,慌亂地跳了幾下後,嗖的一聲,立刻從方知遠的家門口的位置,竄到了路旁的花壇裡。
花壇中的葉子動了動,迅速安靜了下來。
在下一秒,蛋黃也跑進了雨中,奔向了花壇。
“等等!”方知遠急忙從門口的鞋架上抽出一把傘,追着蛋黃來到了花壇邊上。
蛋黃圍着花壇裡的一團玉簪繞了幾圈,探出鼻子朝着一片葉子聞了聞,随即搖了搖尾巴,擡起頭沖着方知遠汪汪地叫起來。
方知遠按照蛋黃給他的提示,俯下身,小心地掀開了玉簪的葉子。
在葉片下瑟瑟發抖的四個小毛球,就這樣被他發現了。
這四個小東西,外表十分像倉鼠,體型比倉鼠略大一些,身高接近女性掌心的長度。
他們小小的耳朵立在腦袋頂,全身淡黃色的絨毛被雨水打濕了不少,圓溜溜又濕潤的褐色眼睛和輕輕抽動的粉色鼻尖,都透露出一種可愛又可憐的感覺。
與普通倉鼠不同的是,這些“倉鼠”身上都整整齊齊地穿着衣服,背上背着背包,甚至還用油紙細心地蓋住背包的上端,防止淋濕。
作為一個手工店經營者和手工主播,方知遠敏銳地觀察到,這些小小的衣服和背包做的非常精細。
剪裁合适,線腳整齊,甚至背包的搭扣都一絲不苟地做了出來。
看來這些倉鼠有一個精緻的主人。方知遠想。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主人會讓這些小倉鼠在這麼冷的天氣跑出來淋雨。
眼看着倉鼠的毛都濕成了一坨,四個團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方知遠也顧不得再多想,直接伸手就将他們揣到了衣服裡,快步跑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拾起這些倉鼠時,方知遠好像聽到了一聲小小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