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主動發過去了一個“你在哪”的文字,試試對方能否及時地回複消息。
還沒發過去幾分鐘,施别盛就走了過來,他捧着一杯熱茶,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便在她的身前蹲下,欲言又止。
這樣委婉的時刻可真是少見,柔腸百結的學生會會長?他平常那種似笑非笑的傲慢與冰冷呢?
接過他的熱茶,小厭不禁抱着毯子笑了起來,真心覺得好笑,或許危險過後的小彩蛋,也能成為她的開心源泉。
看到她笑,施别盛低着眼,錯開眼神,緊促的表情更加糾結了。
最終,他還是開口,“如果……如果需要你停課一段時間接受調查的話……”
小厭眨眨眼,大概看懂他的糾結。按照他的權限來說,完全可以走表面程序,就算一邊吃餅幹喝茶,一邊做筆錄都沒關系,但這裡說的「調查」,可能代表着輪番而高敏的問訊,不同級别的人輪流地問話。
其實這沒什麼,公事公辦,但面對一個冒着生命危險救下他的人來說,這種冰冷的麻煩實在顯得過于局促。
這期間被限制自由,被監視,被懷疑。尤其是在追求榮譽與忠誠的世家,真的有爵位要繼承的少公爵面前,可能确實讓他覺得有損德儀。
倒是他這麼客氣低微的态度,讓小厭感到意外。
他是有什麼其它的考量嗎?所以多此一舉地來試探我的情緒?
小厭不想再被他麻煩了,于是輕松而真誠地說:
“沒關系,會長,如果能夠讓你安全地開心下去的話,這種程度也就不算什麼了。”
施别盛低着頭:“為什麼。”
小厭:“我也不想上課啦,或許這件事情之後我能獲得什麼榮譽勳章也說不定,我的獎學金還有學校給我的獎勵一定會讓我幸福的,總之你安全了的話,我就感到我的使命也、”
“你為什麼總說這種暧昧的話?”施别盛擡起眼睛,臉色蒼白,打斷她。
在少女預料之外的,會長沒有露出藉慰感激的神色,也不是冰冷的對于她的譏诮。
他俊美的臉在聽到她的話之後竟是如此憔悴茫然,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備受折磨的困惑,也有居高臨下的猜測。總之,小厭覺得他有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如附骨之蛆一般纏上這個人。
少女微微疑惑。明明已經把事情說到這個地步,為什麼他還沒有意識到,救他不是心血來潮的事情、而是深思熟慮的考量呢?
救他不僅是對他,也對她而言是有益處的事。畢竟當快穿局的員工首當其沖的就是應該保證世界不坍塌,主要角色不在劇情外受到嚴重損害。
這個人因為身份和地位已經習慣了接受别人的好意與奉獻,為什麼輪到她就會擺出一副十分屈辱而糾結的茫然神色,就像未曾意識到她的緊迫與後怕?
“會長。”
小厭隻好歎息,态度渣渣地說道:“你能不能懂事一點?有時候你真的讓我很累,我已經給了你答案,你還想怎樣呢。”
施别盛像是被擊碎了某個點,他壓抑着怒極反笑的沖動,面上裝作無奈地說:
“是嗎?我不懂事,你真是愛說一些冷酷的話,我隻是、你不該這樣拿你的安全開玩笑。”
他繼續說着,在這樣的情緒波動之下語氣倒是趨于平靜了。像是下定決心一樣說道:
“我有些困惑……我們很熟嗎?為了險中救人得到榮譽,救别的離你更近的人也能夠得到此類殊榮,難道隻是因為我是會長,連你的命也可以丢嗎?你總說、”
幾乎是逼迫自己質問着補充,少公爵開始覺得好不容易舒緩下來緊繃情緒的氛圍,被自己冰冷的話給毀了。
尤其是複述接下來的句子,令他的話頭一時頓下來。
緩了幾秒,他才艱難地道:
“你總說我多麼重要,對你來說又是如何,仿佛沒了我你就會失去什麼,可事實是我們除了客套話和談話的尴尬,還剩下什麼?如果是因為那通電話,那個秘密,我早就不再追究了。你救了我…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你為什麼改變了意圖,願意幫我去跨越半個花園找人…你、你到底為什麼救我?”
聽着他莫名其妙的話,小厭低頭喝熱水,放空地道:
“怎麼還是這個話題?天呐,會長,你還記着那件事呢。别這樣,你太把别人對你的情感當一回事了,倒也不是單純因為你,理解為我的正義之心也好,我的天真奉獻也罷,但是我不會對你撒謊的,你是個vip嘛。
我不止對你這樣,我對我男友也這樣,我對谷依然這樣,我甚至對慕容松也這樣,我随口說的這些人中任何一個人出現危險,我都會挺身而出,無過之而猶不及,會長,你覺得這種程度就是對你特殊,對你好嗎?你見過我對别人好的樣子嗎?
我保護會長可能是需要一個原因,但如果保護我喜歡的人,我甚至是不假思索的,如果會長你非要這麼想,你就理解為我是一個好心的路人甲就好了。
而且,慕容松要是知道了你涉險去找她,肯定就被融化了,你也沒有失戀,就别擺出這麼憔悴受傷的表情嘛。”
說着,她将被茶杯捂熱的手指擡起來,捏了捏他茫然的臉。
“…我…”
為、
為什麼。
為什麼她能這麼自然…
能這麼自然地、
擺出這樣一副漫不經心的、坦然如初态度。
能、
就好像……
少公爵張了張唇,才發現自己這個時候擠不出半個字眼,該說什麼呢?怎麼樣都顯得自己的問話十分荒誕。
也是,這樣…這種程度就算對他好了?他們之間本來就不熟——這話是他自己說的。覺得自己被救下來了又代表什麼?怎麼顯得……
想說一萬句話,此刻竟然隻剩下啞口無言。是啞口無言?還是語無倫次…?…總之,少公爵對此刻的沉默下意識要諷刺地笑,荒唐的笑。
然而下一秒即将對她露出表情時,他卻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偏開了頭,側顔的水晶耳墜在陽光下剔透熠熠,如他的話語一樣透明。
他緩緩站起來,懊惱而蒼白地,像是找補,要說什麼,搖搖欲墜地就吐出來幾個字:“算了。我就是随便一說…謝謝你……小厭。多虧了你,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你先休息吧。”
說着,他起身準備離開。幾乎是掩飾自己表情的冷,或者說那種被否認的窘迫與落寞。這麼多此一問幹嘛呢?顯得好像自己很特殊?你想讓她什麼反應?說什麼回答?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冷冷地想。
然而一轉頭,迎接他的就是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冷笑着的巫馬相介給的一記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