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攤前,姑娘剛轉身,面前一陣清風掃過,地上落了一株白花,她撿起那株花,轉頭朝前面跑去的人喊道:“你的花兒掉了。”
穿過一重重密布的人流,南月回眸一望,露出一邊長長的綠色流蘇耳珰,而那道聲音已經淹沒,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
隻這一瞥間,幾個頑童從對面蹿過來,正要與他相撞,南月躲避不及,心中正一驚,餘光内一個高大的人與周遭格格不入,冷淡的從他旁邊走過。
南月來不及他想,忽地伸手吊住那個人的肩膀,借力躍開,跳到他身上。
袈裟旋起,三個小孩從下面歡快跑出。道空懷裡憑空多了個人,攀住他的脖子。
“下——”
“大官人,你的頭發掉了。”不等道空發話,南月眼睛一亮,倏地用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腦袋。
道空方才不得已抱住他的手一僵,未出口的話堵在喉嚨口,眼中第一次有了劇烈的情緒,震驚地望着這個笑吟吟摸着他的頭的人。
“啊,我要走了。”南月神色一變,匆忙跳下懷抱,朝這個沒有頭發的人道:“多謝大官人。”然後一如方才猝不及防那樣,跑進人群裡消失不見了。
道空維持着動作,緩緩拿下那隻遺挂在他袈裟上的流蘇耳珰,眼中空白。
四大街上,忽然傳來一聲吆喝——“挂燈。”
隻見重檐高樓朱閣大開,自頂上撐起一長杆吊着兩排栀子燈,小厮打開火折子一引,火舌舔上引線依上而下層層點燃栀子燈,引線竟不斷。
霎時間,燈火照亮整棟高樓,輝煌壯麗,引來衆人的目光。與此同時,琴三抱琴而出,端坐在高閣之上。夜方沉寂,他揮開袖袍,四指拂過琴弦,琴聲如潺潺流水緩緩流動。
一街之隔的承德樓,看客忽聞琴音,如清泉擊石,又如松風動林,妙不可言,不覺起身,紛紛尋着琴聲的方向走去。
不過半刻,錦官城萬人空巷,四大街人滿為患。琴三一曲終了,底下衆人呆若木雞,如入仙境。正此沉浸之時,醉花樓掀開錦緞,露出兩側碩大楹聯。
“月映千江水,花醉滿堂客。”
匾額之上幾個漆金大字,大賴賴寫着——天下第一樓。
此聯一出,引得滿堂喝彩,無不拍手叫好。而琴三起身抱琴離開,隻聽三下拊掌聲,樓上倏地飛出一女子,落在花車上。
兩側花神侍女挾着一小面鼓列隊款步而出,白鹭飾演花神站在花車上持劍自舞,插滿鮮花的馬兒甩一甩馬尾,拉着花車開始遊街。
此時遠在上苑街,是花車遊完四大街通往渭雨河邊畫舫的必經之路。
棋二一碗酒下肚,半碗都灑在衣襟上,一旁的小五憂心道:“二哥,南月怎麼還不回來?一會兒别誤了時辰。”
“嗝,沒、沒事兒,小五聽話得很,一定誤不了時辰的。”棋二打了個酒嗝,身子歪在圈椅裡,看起來下一刻就要睡過去了。小五聽了不禁悟眼歎息,“二哥,你還清醒着嗎?”
棋二擡起醉醺醺的眼點點頭,“嗯,清醒啊。”然後一指外面,鼻腔裡咕哝道:“看,小南月不就來了嘛。”最後一頭睡過去。
南月抱着一堆零嘴進來,小五也沒管棋二,迎上去後怕道:“好險好險,白鹭姐姐那邊已經開始遊街了,我都怕你趕不上。”
南月掏了個水潤潤的桃子給他,“我在二街遇到她們了,所以抄了近道趕來的。”兩人咬了一口桃子,坐到小塌上,打開那一堆共同攢了好久銅闆買的零嘴。
南月瞧一瞧棋二,嘀咕一句:“二哥又睡着了。”小五習以為常,揀了個桃放在棋二邊上。桌上還剩三個銅闆,小五點一點闆栗酥的數量,可恨道:“尚食齋的老闆肯定欺負你了,一盒闆栗酥才要不了五十四文呢。”
“啊?”南月吸一口桃子汁,也憤道:“他竟然收了我六十個銅闆!”小五驚訝道:“那怎麼還剩三個銅闆?”
“賣糖蓮子的姐姐沒有收我的錢呢。”南月頓時笑道,和他穿着一模一樣的小五咬一口桃也笑了起來。
“欸,南月,你的耳珰怎麼少了一個?”小五笑着突然注意到。南月拂開長發摸一摸自己的耳垂,回想一番,懊惱道:“怪不得這隻耳朵不疼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它弄丢了。”
“沒事,一會兒讓二哥再去尋一個。”小五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