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石片猛然擊中他右臉頰,便如被人狠狠扇了一掌,沈牛傑張嘴竟“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和兩顆黃牙!
狗嘴裡果然吐不出象牙。
崔岑放下手腕,朝院門擡了擡下巴:“鐘意。”
鐘意就從旁尋摸了一根木柴棍,掂了掂分量。
宛若虎歸山林。此時的他眉眼沉靜,也不用什麼招式,每次擡手都挾雷霆之勢,每一擊都見血方休,将柴火棍舞出了驚鴻劍的殺氣,令人心驚膽寒。
沈硯倒不在意那渾人的粗鄙惡語,聽一句就要生氣,那早被氣死了。但這些人氣焰如此嚣張,平日必定作惡累累,吃些教訓很是應該。
大約是鐘意下了狠手,被揍趴下的幾個潑皮無賴哀嚎半天爬不起來。口出狂妄的沈牛傑尤為凄慘,一擊重棍敲在他膝蓋上,聽聲音多半要髌骨碎裂,下半生癱瘓在床了。
“你們!你……”沈牛傑面如金紙,龇牙咧嘴吐出一口血水,想說什麼,咕噜含糊在喉嚨裡。
一旁癱坐的孫老漢吓呆了,抱臂縮在門邊瑟瑟發抖。
沒人再攔着,鐘意也不見使力,上前一棍子頂開了被拴住的院門。身為崔岑近衛,他兩臂能開三石弓,手上挽得動百十斤的刀花,這門在他眼中形同虛設。
院内的人早就聽到了打鬥聲,待門一開就叫喚着圍攻上來,“瞎了眼了,是什麼人放肆!”
鐘意懶得搭理,擡手一棍撂到一個,頓時把幾個人模狗樣的東西砸翻在地。
崔岑和沈複等人随後邁進來。沈輝看見地上的人,忽覺他們這身衣服怎麼有些眼熟?隻是還不等他腦子轉過彎來,就被屋裡傳出的叫罵聲引走了注意力。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打擾老子好事!”
“都瞎了眼麼!一群飯桶都是死的麼,怎麼沒報上我——”從屋裡跑出兩個衣衫不整的半大青年,原是怒火滔天的模樣,碰到院子裡幾人冷冰冰的目光,頓時呆若木雞。
“小叔?堂哥!?”
這絕不是個親朋相見的好場合。
沈輝和沈複也吓住了。沈複心潮起伏一時竟不知張口要說什麼,要說什麼?大姑母的孫子,他的侄子,桑園裡的嫡公子沈騰和沈朗,要什麼女人沒有,竟跑到這山溝裡作奸犯科?
還是沈硯先上前一步,打破沉默:“屋裡怎麼有人在哭?吳娘,我們進去看看。”
“不可!”在場的幾個沈家男丁連忙回過神來阻止,連那兩個畜生都吓得大叫,“姑姑别過來!”
屋裡是什麼情形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沈硯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怎能看見那些腌臜畫面!
“不可什麼?”沈硯盯着他們狼狽模樣,乖巧又好奇道,“中午在桑園沒見着你們,聽說你們兩個去鄰縣求學了,怎麼會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了?”
誰也不敢說沈硯在明知故問。
誰也不敢說她陰陽怪氣。
誰也答不上話來。
一陣涼氣從腳底升起,一股熱血又倒湧沖向腦門,沈騰和沈朗兩個啞巴了似的,臉上青白交加:“誤會,都是誤會……”
“孽障!”沈硯還待再譏諷幾句,沈輝忽然搶步上前,狠狠扇了一人一個耳刮子!
隻聽他怒聲道:“混賬東西!你們這是做什麼,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沈家門風嚴謹,怎麼就出了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叫我大哥知道,叫你們祖母知道,你們是要活活戳人心窩子麼!滾,都給我滾,馬上給我滾回家請罪去!”
“是!是,侄兒這就回去!”兩人捂着腮幫子,半句不敢多說。
“慢着!”
沈硯悍然上前一步。
人一旦回了桑園,誰又能管得了後續如何?若以往的小惡,果真有施以懲戒,豈會發展到如今膽大包天的地步?
“若非親眼所見,怕是堂哥也還不知曉他二人這般毀壞沈氏聲譽,看這裡村民如此懼怕沈家,想來已不是一兩天的事。我想問問,大堂哥和姑母若是查實了,要如何處置?”
真是胡鬧,還嫌不夠丢臉麼?沈輝心中暗惱沈硯不懂事,見她盯着自己不放,隻得硬着頭皮道:“自是要關他們禁足反省,好好懲戒一番。”
呵,作奸犯科隻需反省就夠了麼?
看沈輝這避重就輕的語氣,沈硯心上彌漫起一團濃重的郁氣。小小年紀稱霸一方,為禍鄉鄰,叫人聞“沈”變色的沈騰和沈朗,是大姑母的孫子,懲戒不得。看不見的惡事還不知有多少,就因為姓沈,就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這安甯和樂的郓州,是否隻是一小撮人的天堂?
哭聲猶在耳畔。
沈硯自認不是有多熱烈心腸的人,撞見這樣的醜事也容易讓人說她閑話,她本該避開,更不該出言攪合。可她往日不介意扮個娴靜無争的人,此時也就不在意針尖對麥芒。
裝聾作啞不算,還要幫着粉飾太平,她做不到。
“阿硯,”沈複上前,擋住了沈硯的視線,“水壩危矣,還是先去找村長罷,此事就交給桑園處理,相信大姑母會公允處置。”
再是氣憤,畢竟隔房,他們兩個也是小輩,不能逾矩插手别人的家事。
正事要緊,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