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還成。”郭問心回以尴尬的微笑。
蕭家序齒他原是排不進去的,替嫁之前沒人記得有他這号人物,趕鴨子上架讓他去替嫁,面上要做的好看點。
他的年齡不一定是最小的,但前面沒人想因為他的橫插一腳改變自個兒喊慣了的排行,于是他便變成了最小的十六
弟。
理論上講,這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蕭叁離與他實在沒什麼話好說,幹巴巴地擠出來一句,“來日方長,日後好好将養身子。”
郭問心保持營業式微笑,“謝……謝謝三哥。”
作為兩人最大的紐帶俞婧緩解氣氛:“十六聽三郎的好好養身子,切忌思慮過重,若是有什麼煩悶之處,三郎住得不遠,你們兄弟二人平日裡可多談談心。”
讓兩個幾乎完全對立的人沒事談心,能在皇位争奪戰裡成為唯一幸存者的帝姬,不會真的以為他們能和睦相處,更多地是想要他們互相監視。
兩個都是蕭家人,俞婧忌憚蕭家。
但忌憚不代表不喜歡,從高嶺折下的蕭叁離自不必說。
丁渠瞧着,如果帝姬發現她的便宜驸馬是個實實在在的傻白甜,沒有多餘的心思,産生不了威脅,她怕是會想左擁右抱,兩個都要。
在先婚後愛的故事裡,沒有人能抵擋住長得好看的傻白甜。
唐雙藝在後面悄悄扯了一把丁渠的衣袖,叫她看熱鬧别離得太近,過于放肆。
三個人的戲碼,她一個觀衆近得快沖上台了,算怎麼回事。
俞婧瞟到唐雙藝的小動作,沒有作聲,她的手碰了碰桌邊的茶盞,示意婢女換一盞新的。
師妹拱完火,師兄往裡加把柴,“火生土,驸馬屬土,蕭公子屬火,兩者屬性相和,同室相處确有裨益。”
蕭叁離皮笑肉不笑,“觀主今日祈福,又為驸馬招魂,需多加休息,南延國運要靠觀主窺探天機才行。”
觀主四兩撥千斤,“南延國運綿延不絕,天機觀測與否,吾算與不算,都無足輕重。”
俞婧的嘴角放平,截走兩人的對話,“十六剛醒還需靜養,孤有事想與觀主商議,觀主移步與孤先行離開如何?”
她半掀開手邊的茶盞,冒出來的袅袅熱氣模糊了她的臉。
丁渠突然想不起俞婧長得是什麼樣子。
蕭叁離的額角滲出汗來,抿緊嘴,他直覺剛才他的那句話引來俞婧不喜,但不确定,他越來越分不清俞婧的喜怒,心中有些無處安定的惶恐。
觀主點頭,“帝姬有令,不敢不從。”
半開的茶盞仍在一旁晾着,俞婧沒有立即起身離開,她微笑面對唐雙藝,“小觀主,請便。”
“帝姬說的是,我是也要先行一步。”唐雙藝看看郭問心,再看看蕭叁離,“蕭公子與驸馬好好叙舊。”
她招呼丁渠跟上。
郭問心面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木愣愣地擠出一句:“各位,慢走。”
實際他的内心在大喊,别走!留下!換我走!
周圍的婢女遞給他一口湯藥,他苦澀地咽下,不敢講。
坐在床邊,從床幔處望出去的一方天空,隻有門檐上四四方方的一點,黃昏日落,拉長的夕陽照進來一束橙黃色的光束。
婢女點起宮燈,亮起的火光縮短了蕭叁離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其他人漸漸遠去,留下他和郭問心相顧無言。
困在屋内,走不出去的好像是郭問心,但蕭叁離能感覺到他找不到突破如今困境的方法,他壽命不長的餘生将被困在此方天地。
走出屋内,宮苑陳舊,侵染着尚未退散的殺伐血腥氣,一股落敗之相。
唐雙藝帶着她在第一個岔路口就與觀主他們分道揚镳了。
閑步飄在無第二個人的宮牆之間,丁渠不小心将心裡話說出了口,“南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
千年前的延梁聽說還要繁華富庶,真正傾覆也不過短短幾日。
“南延氣運不敗,南延便不會亡。”唐雙藝搖搖頭接道:“阿渠想去看南延的氣運嗎?”
氣運……是能看得見的?
唐雙藝沒想等到她的回答,拉起她的手腕帶她去往太玄觀。
站上太玄觀頂端或可俯瞰整個南延都城,但丁渠沒有上去,她眨眨眼,挪開視線問:“那上面……是一條蛇?”
在走往太玄觀的幾息之間,天色已然暗下來。
一條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粗壯長蟲盤在太玄觀頂端,呼吸吐納間有無數金色的氣流湧進它的身軀,和八尾狐吸收日月精華修煉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這些金色氣流蘊含的力量更多,更為純粹。
“那是楊玉,認不出來嗎?”唐雙藝帶着丁渠站在不遠處次高的屋頂上,“認不出來正常,楊玉他自己都認不出來,他怕冷冰冰的軟體動物,至今沒敢照鏡子,天天催眠自己隻是長得高了一些,需要橫着躺。”
黑色的長蟲在黑夜裡睜開眼,冰冷的眼神掃過底下南延的生活景象,漆黑的鱗片在星光照耀下在微微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