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個屁。
“啪”地一聲書落地,蓋過了丁渠的應好聲。
她的魂魄似一陣風消散在空氣中,越珉在紅萸山的時候見過她這一手,但沒用,現在依然被她弄得措手不及。
一路走來,有事問丁渠的意見,她說的全是“好的”“都行”,從沒否定過任何人,習慣成自然,這次他沒覺得會有什麼不一樣。
不過換個人、換個答案也一樣,他不可能将他的傘拱手讓人。
等拿回他的傘,出了這個副本把薛宜的氧氣管給拔了吧。
都是小孩子亂拿别人東西惹出來的事情。
越珉看着在屋外半空中凝聚成形的丁渠,在心裡想。
他面上不顯,心裡卻愈發煩躁。
丁渠變成霧氣逃脫大概率是有時間和範圍限制的,不然她不會在他的視線範圍内就顯形。
飄在高空中往下望時,偌大的宮廷四處燃起的火焰如同天上的星河,随風擺動的火焰像是星星在眨眼睛。
而望向宮廷之外,濃重的夜色裡無半點燈光點綴,沒人願意耗費多餘的燈油錢。
火焰燃起轉而被撲滅,刺鼻的嗆煙袅袅升起,一直升到丁渠的周圍。
越珉張開雙翼,向她的位置飛來,他的眼睛和他的鱗片一樣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想扣下來握在手裡,和她一塊從萬米高空中墜落下去,等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會摔成四分五裂的模樣,手中漂亮的眼珠子也會在無意識的用力下,和她一起變成爛泥一團。
可她一個鬼又摔不死。
丁渠詫異于心中突然浮現的抑郁和毀滅傾向,在越珉快要抓到她之前故技重施,變成了煙霧中的一縷。
這次越珉沒有在視線範圍内發現她,他在原地繞了半天,心中焦躁之氣越盛,猛然回神,發現他仍在原地徘徊。
繞來繞去找不到方位的情況,簡稱鬼打牆。
丁渠用幻術和鬼的特性,傾情為他打造了空中版鬼打牆。
底下的帝位之争似乎已經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她優秀的視力能看到圍在人群中央的俞珦頭上的汗浸濕了鬓邊的額發。
火光映在磨得發亮的刀劍上熠熠生輝,不知道被火燒得通紅的刀劍刺進身體裡是什麼感受?
怎麼辦,還是想死?可她真的已經是鬼了啊。
丁渠及時抑制住心中不正常的念頭。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她壓在心底的陰暗面一年到頭想不起來一回,今天晚上短短一刻鐘内她已經翻出來兩回了,要不是她現在是鬼,說不定都意識不到今晚的異常。
她上一回違背日常行為規律的原因是什麼來着?
丁渠找了個視角開闊、觀賞性佳的屋檐坐下,擡頭看在上空轉圈圈的越珉。
想起來了,在鏡面校園時,越珉的有件道具能夠放大NPC的好感,使她“主動”幫助越珉完成了一項支線任務。
那次和這次的感覺有異曲同工的相通之處,她覺得周圍有人在用幹擾情緒類的“道具”,放大或是憑空捏造出每個人心裡的陰暗面。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在用“道具”呢?
*
俞珦下個月滿十六,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中,父母不詳,認識他的人都叫他一聲“阿xiang”,他不識字,周圍的人也不識字,他從沒想過這個“xiang”該怎麼寫,代表着什麼樣的意思。
直到幾個月前一群人圍住了上山挖藥草的他,說他姓俞,名珦,有美玉的意思。
說他是什麼南延四皇子流落在外的血脈,現在找他是去繼承南延國的皇位。
這話比隔壁山頭經常發癫、滿山亂跑,說自己是轉世輪回來拯救蒼生的神女的傻小子還瘋。
他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懷疑這幫說從南延都城來的外鄉人吸多了瘴氣,弄壞了腦子。
他所處的村子也就寥寥數十個人,加上隔壁山頭的,人數過沒過百都不知道。
氣候惡劣,天然高聳的山峰、帶毒的瘴氣都使外來者無法輕易地攻陷他們的居住地,也沒人想搶這種破地方。
俞珦至今都覺得他們找錯人了,照他們的話來說,十幾年前南延四皇子特來此地尋醫,治其先天不足之症,與一藥女有露水情緣,從而有了他。
先不提一個命不久矣的病人是如何跋山涉水跑到他這塊破地方尋醫的,首先他不覺得藥女是他媽。
藥女是養他養到十二歲後撒手人寰的人沒錯,但沒人覺得是藥女生的他,村裡的人都以為他是藥女在哪個山犄角旮旯裡撿回來的野孩子。
因為藥女實在不像一個母親,他像是藥女撿回來的一隻小狗,藥女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心血來潮時會給他一口飯吃,更多的時候記不起他來。
跟村裡人養大黃狗一樣的養法。
俞珦雖在村裡活了十五年有餘,但舉目無親,和村裡的聯系如同一根一拽就斷的細線,有人找他想讓他一塊出村,他盡管不信,卻依然跟着走了。
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去哪不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