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夏威夷正值夏季,是許多人的度假首選。
小小的瓦胡島上四處遊人如織,人人臉上都帶着假期中人才有的、放松而愉悅的笑容。
在所有遊客都在享受自己的熱帶假期時,哈利·德累斯頓卻坐在檀香山市邊緣一間廉價旅館的窗台上,從百葉窗的縫隙裡,帶着滿心豔羨窺探外面燦爛的陽光、翠綠的棕榈樹和遠方碧藍的海水,想象着自己未來假期的幸福生活。
啊,好煩。他想,來了夏威夷還不能享受沙灘和海水,那他還不如留在波士頓的家裡呢!
起碼家裡還有《神探亨特》的錄像帶和全套《地獄神探》漫畫。
在這兒的電視上沒幾個他想看的節目,能讀的東西除了放在床頭櫃裡的聖經,就隻有一些過期的三流小報。
來夏威夷才幾天,他受無聊驅使,連洗手間裡洗浴用品瓶子上的說明都看完了。
他身後傳來的、磕磕巴巴的誦讀聲,對德累斯頓的煩躁與無聊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又錯了。‘着萬物怎樣為未來的歲月歡唱’【1】,注意重音。”德累斯頓揉了一把頭發,沒精打采地轉頭說道,“我一直在強調,發音一定要精确,要尤其注意音節的節奏和輕重。這些都是能決定施咒成功與否的重要因素。”
加拉哈德·麥克勞德老實地應了一聲,按照德累斯頓教的那樣,把那句詩又念了一遍。
看到德累斯頓點頭,他緊繃的雙肩稍稍放松了一些,舉起一本有些破舊的書繼續念了下去。
德累斯頓将視線再次投向窗外,渴望地看起了被陽光籠罩的夏威夷。
說到煩躁,理查德·彭布羅克這個鳥人硬塞給他的這個小子,也是他最近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
也不是說麥克勞德人不行。恰恰相反,他性格溫文,算得上是一個非常好的同伴。
雖然彭布羅克給德累斯頓的信息裡提到過,麥克勞德的脾氣暴躁,而且不愛動腦子。
但他們一起逃命的這兩個月來,德累斯頓沒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一絲一毫脾氣不好的迹象。
反倒是德累斯頓自己因為吸血鬼的圍追堵截,小小地發過幾次脾氣。
至于不愛動腦似乎更是無稽之談。
因為彭布羅克的要求,德累斯頓在逃亡路上一直在抽空教麥克勞德一些基礎的魔法。在教學中他發現,麥克勞德學什麼都很快,也很願意學,跟資料裡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暴力狂大相徑庭。
德累斯頓并不讨厭麥克勞德個人,但他非常讨厭麥克勞德帶來的麻煩。
疲憊地捏着鼻梁,德累斯頓轉過頭看了一眼仍然在努力朗讀維吉爾名篇的麥克勞德。
還有他身邊的幾個鬼魂。
它們勾肩搭背地圍在麥克勞德周圍,用各種誇張的語氣學着他朗誦的腔調,嘻嘻哈哈地嘲笑他是“書呆子”。
鬼魂們的身上都有着多個彈孔,顯然在生前遭遇了火力猛烈的襲擊。
暗色的血液從彈孔中不斷滴落在地上,化為幾縷黑色的霧氣。霧氣聚攏麥克勞德腳邊,仿佛一灘肮髒的沼澤。
這些東西是由鬼魂們的恨意——或者怨氣——凝結而成的,它們的實質是一種詛咒。
但不像活人發出的正經詛咒,這種詛咒的針對性并沒有那麼強。鬼魂們真正痛恨的某個或幾個人當然會受到影響——影響大小得看詛咒的強度,但它們那無所控制、四處飛散的恨意更容易影響無意中接近他們的無辜人士。
較弱的詛咒可能隻會讓不小心沾上的倒黴蛋打個噴嚏或是丢上一點兒錢,但如果被這種已經快變成瘴氣的煙霧波及,絕對會碰上嚴重得多的事故。
德累斯頓可不想看到麥克勞德莫名其妙平地絆倒後半身不遂或是摔斷脖子。
而跟鬼魂詛咒相關的事情中,最麻煩的事還不僅如此。
雖然恨意最容易變質轉化成詛咒,但隻要是夠強的情感波動都會成為支撐鬼魂滞留人間的能量。這些情感——愛、渴望、遺憾、羞愧等等——會具體化成某個願望,這個願望一日不被滿足,鬼魂就一日不會離開。
中國人常說“人鬼殊途”,這話的意思不止是人和鬼之間很難再産生聯系,同時也意為“鬼不應該留在人世”。因為人間充滿了适合活物生存的能量,這些能量對鬼有害。除少數特例外,留在人間的鬼會不斷被這樣的能量腐蝕,他們的願望——不管出發點好壞——都會變成執念,最終轉化為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