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
眼前逐漸出現光亮,天空已經漸漸浸染上了一層柔和的琥珀色,宛如一塊完美無缺的錦緞。夕陽漸行漸遠,她感到身下有些颠簸,可半夢半醒中,她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
“哎喲、我的小祖宗哎。”
但緊接着,一雙有力厚重的大手便及時抓住了她的後領,把她重新拎回馬背上。
林月瑤感覺道自己的手變得很小很小,也還沒有生出方便握刀的繭子,此時正被一雙大手帶着,拿着缰繩。
沙啞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些飽經滄桑的疲憊,卻讓人感到無比安心。
她把沉重的腦袋擱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半合着眼,不知為什麼,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意,使她幾乎使不上任何力氣。
大手托住了她的頭,讓她不至于再掉下馬。
她聽見,那數次出現在她的夢境中的熟悉的聲音,微微歎了口氣;
“阿英,别睡了,快要到家了。”
霍湛英用力的撐開眼皮,看看四周的景色,她聽見自己稚嫩的聲音抱怨道:
“這不是回家的方向,阿爺你騙我。”
霍鵬淺笑了聲,伸出滿是厚繭、粗糙的大手極小心的戳了戳她的臉:
“你睡糊塗啦,這就是回家的路啊。”
“不是。”她靠在阿爺的臂彎裡,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這不是回家,阿英回不去家了。”
霍鵬聽後笑了起來,似是她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一般:“說什麼呢?”
把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懷中:“有阿爺在,阿英什麼時候都有家。”
“就算阿英迷路了,阿爺也會把小阿英帶回來的。”
“是嗎?”霍湛英好似笑了,不是那種敷衍的笑,而是如同真正的孩童般的笑了,鼻尖嗅着熟悉的渾厚的氣味,像是一壇酒在陽光下曬久了的味道,是有些不好聞,卻親切無比。
她聞着這個氣味,好似墜入了更深的夢境。
思緒好似落入了湖水中,逐漸墜向了漆黑一片的湖底深處,忽然,一個聲音順着水波傳來,好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也好似就近在咫尺。
“樓主、樓主?”
她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晃,林月瑤的思緒瞬間落地,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出城的車架中。
蜜魄待在她身邊,正滿眼擔憂的看着她:“樓主可是多日趕路,有些累了?”
林月瑤意識逐漸聚攏,她記起他們一行已經在趕往赈災地的路上了。這具身體并未多騎過馬,大腿處的皮膚被磨出了泡,這才不得不上馬車歇息。
“我無事”林月瑤婉拒了蜜魄的關心,依舊沉浸在剛剛的夢境中。
自她上一次夢見祖父,似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自己的幾乎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的了。
為何這才出東京城不到半月,便夢見了呢?
林月瑤找不到任何一種可以說服自己的說法,最終也隻能認定為是他們即将去往的地方,是霍家人最初的舊鄉。
霍湛英的祖父霍鵬,聽祖母說他就是魯中人士,年輕時當過軍人,後來不知為何又回了鄉。
馬車内布置簡單,林月瑤這才想起了為何蜜魄在這:
“你怎麼在這?不是派你去照顧楚小姐嗎?”
此次出城,楚靜姝也正好要回齊魯,作為受災地之一,林月瑤一行自然也會路過此地,于是沈煜淵便想着,讓楚靜姝同林月瑤一路走,現在路上多是山匪,楚靜姝和林月瑤一道也能安全些。
林月瑤是沒有意見的,便将身邊的女無面者派去保護楚靜姝,蜜魄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蜜魄應了聲,伸手拿起座位上的糖紙包:
“楚小姐那邊有人看着,我聽說樓主近日有些不适,來給你送些糖果,酸棗仁制成的,可以治夢魇,但别多吃。”
她把紙包放在林月瑤的手裡,林月瑤估計是不會吃,但也沒有拒絕:
“謝了,”她伸手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面的景色,将手裡的紙包放進衣襟中。
“我還是出去騎馬,你也快去楚小姐身邊,我們快行到匪道了。”
“是”
林月瑤掀簾而出,身法矯健的躍至馬上,馬兒受了驚吓,駿馬昂首的弧度牽動青銅辔頭,發出金石相撞之音。林月瑤迅速抓緊缰繩,膝窩熟練的找到最佳着力點。
“籲——”
缰繩被林月瑤繃的很緊,馬兒很快便在她的安撫下鎮定下來,接着便有序的走在隊伍中。
“中尉大人的馬技,”林月瑤轉過頭,看見身後的顧裴玄正看着她“看着很是熟練啊。”
林月瑤沒有應聲,而是策馬前行,一直跟在隊伍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