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壹
深夜,常府書房卻燈火通明。書房重地,每隔十步就有一名手持火把地侍從看守着,下人們一步都不敢靠近,隻因常府那位大公子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主。
約摸到了子時三刻,遠處有一人縱馬趕來,到側門時翻身下馬,沒有一絲耽擱的趕往書房的方向。
一路上沒有一個人阻攔他,侍衛就這樣順利的來到了書房外,敲響了書房的門:“公子,屬下帶來消息。”
書房内很快就傳來了回應:“進!”
侍從一進去,便立馬單膝跪下,向常文濟禀報道:“開封來的消息——”
侍從略微停頓,表情猶豫,但還是硬着頭皮道:“人不在了。”
伏在書案上的人頭終于動了,常文濟擡起眼,目光宛若一把利刃,直勾勾的看着他,冰冷的吐出三個字:“說清楚。”
侍從的舌頭吓到差點打結,這一刻他深深清楚,如果不好好說他真的有可能會死:
“屬下得到杭州密探的消息,一夜之間,人去屋空,我們的人全部被殺,這背後定是有人通風報信。”
話音未落,常文濟直接掀開了書案的筆墨,墨水污染了一大片紙張,可也僅僅如此,常文濟沒再做出更失态的舉動,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現在心中是怎樣的心煩意亂。
他選定的皇室私生子失蹤了,失去了這個名正言順的擋箭牌,他的所作所為無異于亂臣賊子,一旦暴露,瞬間便會淪落為人人得而誅之的獵物。
如果短時間内,他無法找回那個人,或者無法再找到一位宗室子弟為自己招兵買馬地行為遮掩,那他就真的——
“咚咚咚——!”
蓦然,書房的門被來人猛烈的敲擊,那人的力氣小、卻十分急促,還未等常文濟出聲,那人便闖了進來。
常凝荷在這深更半夜竟然還裝束齊全,但仍然掩飾不住臉上的懼意和恐慌,她直直的沖着常文濟跑去,焦急道:“阿濟!阿濟,你快幫你外甥,稷兒今夜忽然起了熱,全身冒出紅色皮疹,滿蘇州得郎中的請遍了,都查不出病因來,該怎麼辦啊阿濟——”
常凝荷緊緊抓着他的衣擺,哭的梨花帶雨,無助的看着他。
突如其來的各種禍事令常文濟煩躁不已,他的耐心已經在邊緣徘徊,很快便會損失殆盡。
但就在這時,又有一名侍衛跑來,跪禀道:“公子,表公子、表公子他——”
常文濟不耐道:“有什麼話就說!”
“表公子他——暴斃了!!”
------------------------------------------------------
“轟隆——!!!”
天上的驚雷如戰車般碾過天際,風卷着雨霧撲進回廊,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瓦上,劈啪作響。
燈籠劇烈搖晃,燭火明滅間,偏房的窗棂“哐當”一聲被吹開,重重撞在牆上,驚起檐下栖雀,撲棱棱消失在雨幕深處。
衆人穿過積水漫過地石橋,來到一片死寂的庭院内,幾個侍從大膽上前,打開了門,房間内卻是一片漆黑。
刹那間的電光如刀,将昏暗的廳堂照得雪亮——衆人瞳孔驟縮,隻見那常文遠仰面倒在床榻上,面色青紫,雙目圓睜,已經氣絕。
而他的胸口處,被一把制式特殊的利劍捅穿,鮮血染紅了他金貴的衣袍,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灘血。
雷光消逝 ,一切又重回黑暗。
衆人卻陷入一片死寂,常文濟身邊的常凝荷乍然腿軟,癱坐在了積水中,身上的華服被雨水浸濕,她撐着地面的手也在不斷發抖。
半刻鐘後,常文遠的房間内被點起燭火,所有等閑人士的被驅逐出去,房間内隻剩下常文濟信得過的兩名侍從與仵作。
年邁的仵作胡須花白,對着屍首仔細檢查,常文濟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與自己的侍從談論着。
“桑舟。”常文濟淡聲道,看向其中一個侍衛:“你來說,關于那人消失的事,還知道什麼,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是!”桑舟是忠于常文濟的人,深受他的倚重:“禀告主子,屬下帶着人按着主子都吩咐,一直留在杭州城保護他。”
“就在三日前,屬下按每日的量去給他送飯,卻發現看押他的院内早已空無一人,所有的衣物都被帶走,但負責看守院子的護衛卻無一人發覺。”
桑舟說完,臉色也變得極差,似是覺得自己并未辦好主子交代地差事,覺得羞愧,這才不敢直視常文濟的雙眼。
常文濟抱着臂站在原地,無意識的蹙起眉,這件事的後果不用說明也知道,明顯就是有人助他逃脫。
這時,仵作也結束了驗屍,走過來回話。
老頭子眯着綠豆大的眼,聲音低沉沙啞:“回大人的話,表公子的死因是毒傷而非劍傷。”
說着,他将那把插在常文遠胸口處的劍拿了出來,雙手捧着展示給常文濟看:
“這把劍制式特殊,劍身較薄,是專用于刺殺的制式。”
“劍鋒上抹有毒藥,而表公子除了胸口的傷以外,左肩處還有一道劃傷,看傷口流出的黑血判斷,表公子應當是先被刺客劃破了左肩,毒素入體,最終中毒身亡。”
劍鋒被燭火發出的光籠罩着,挪動間閃出鋒利的寒光,證明了它是一把趁手的刺殺兵器。
常文濟的眼神微暗,他本就不喜歡他這個表弟,是生是死也都不甚在意,隻是因着常文遠的死因太過特殊,加上常凝荷堅持,他才肯認真查一查。
“那刺客為何還要将劍插入他的胸口,莫非是為了确認他是否真的死去。”
說到這,仵作似乎也是十分不解:“這……亦有這種可能,但在老朽看來,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刺客對自己的毒藥不放心,再捅一劍作為保險。”
“還有最後一種,就是刺客心懷怨怼,想要懲罰表公子。”
常文濟一時間還真想不是誰,常文遠身為市令,成天就是和商賈走卒打交道,在其中撈些油水,有哪位不是看不慣他的作為又對他無可奈何。
若是平時,常文遠或許不會有那麼多疑慮,但壞事接踵而來,實在不能不猜想到是有人在背後從中作梗。
常文濟久久凝視着那把兇器,略微挑眉道:“你們有人可識得那把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