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魂飛魄散了,真靈入輪回,一樣沾因果。
即便不沾因果的聖人,也護不住門下弟子。
洪荒因果鍊,就是這麼霸道。
造孽的,遭冤的,都會留下負面痕迹在世上,最終形成北俱蘆洲那種幾乎完全不适合人族生存的地方。
量劫,就是這麼積累來的。
楊婵摸了摸背後的卷軸,松了口氣,還好前輩們積累的家财夠多,到了楊婵這一代,已經可以說一句不缺功德用。
還沒等她和畢方具體讨論這裡有多少冤孽,哪吒那邊有了反應。
楊婵剛轉過身,敖丙已經将自己扔了過去,靈活纏繞在哪吒身上,制止他胡亂動彈傷害自己。
“這小子,夢不長,看來所求不多。”畢方說道。
此時,哪吒的夢裡一片光怪陸離。
哪吒本來記着自己和敖丙,還有師父師叔,是去東海,去幹什麼來着,哪吒忘了,然後他好像被父親叫了回去,又被送去了一處宮殿。
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宮殿四周,奇異的仙光流轉,牆壁上鑲嵌的寶石散發着柔和光芒。
一位身着華麗龍袍的國君高坐于王座之上,哪吒看了半天,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老龍王啊。
老龍王是誰來着?
見哪吒到來,他微笑着開口:“今日貴客臨門,實乃我東海大槐安國之幸。我國公主,貌若天仙,溫柔賢淑,若三太子能除去那作惡多端的惡龍,護我國周全,便可成為驸馬,日後繼承王位,盡享榮華富貴。”
哪吒滿心疑惑,繼承王位?我要那玩意兒幹啥,聽聽就累,我連我娘的封國都不想要一塊。而且自己才幾歲啊,就成婚,楊蛟大哥說得到他那個年紀,才能說媳婦的,爹娘不靠譜也不能這樣啊。
他低下頭,宮殿的地闆猶如一塊光滑明鏡。
隻見鏡子中的那個自己,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他身姿挺拔,身高已遠超孩童時期,寬闊的肩膀透露出沉穩自信,緊實的肌肉線條,在皮膚下若隐若現。
面龐輪廓愈發分明,褪去了兒時的圓潤,多了幾分堅毅與硬朗。
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依舊透着與母親殷夫人如出一轍的叛逆與果敢。
眼眸深邃如淵,閃爍着的狡黠光芒中,又添了幾分曆經世事的銳利與洞察,卻與父親李靖有幾分相似。
濃黑的眉毛猶如兩把利刃,斜飛入鬓,愈發襯出他眼神中的淩厲與不羁,有些師父太乙真人正經時的神韻。
挺翹的鼻梁下,是一張總是微微上揚、帶着幾分笑容的嘴巴,和小時候差不多。隻是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在孩童般的天真之外,更多了一份成熟的灑脫。
一手佩戴着乾坤圈,一手臂上套着混天绫,腰間皮囊裡分明還有師父給的其他法器寶物。
哪吒看呆了,這是我?
正思忖間,一位身姿婀娜的白衣女子在侍女簇擁下緩緩走來。
哪吒擡眸,瞬間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公主,竟幾乎與少年模樣的敖丙長得一模一樣,那眉眼、那神态,無一不像。
敖丙?是誰?
我的好朋友!
這别是他流落在外的親妹吧,我得回去告訴他一聲,我應該去哪裡找他來着,記不清了。
哪吒不知是自己怎麼想的,雖然看着那位公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鬼使神差的還是答應了國君的屠龍請求。
這請求,也好奇怪啊,奇怪在那裡呢。哪吒想不出來,頭痛。
咱還是去看看惡龍怎麼回事吧,他逃也似的走了。
哪吒手持火尖槍,身披混天绫,威風凜凜地出了宮殿。
剛至城外,狂風呼嘯,飛沙走石。
遠處,傳來陣陣令人膽寒的咆哮聲。
哪吒循聲而去,隻見一條巨大的惡龍在山林間橫沖直撞,所到之處,樹木被連根拔起,大地被撕裂出道道溝壑,百姓們四處奔逃,哭聲震天。
山林!山林?龍怎麼上山了?
哪吒定睛一看,不知何時挂上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悲怆與震驚。
那惡龍,竟然也是敖丙的模樣。
刹那間,哪吒隻覺如墜冰窖,莫名其妙的歡喜瞬間化為烏有。
他手中的火尖槍險些掉落,喃喃自語道:“怎麼會…… 怎麼會是你…… 敖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顫抖着,“不,這不是敖丙。”
此時,周圍百姓的求救聲此起彼伏,容不得他多想。
哪吒咬咬牙,抖出混天绫,沖向惡龍。
“你是誰?”
惡龍咆哮。
這是敖丙的身體,哪吒越打越熟悉,這不是敖丙的靈魂。
“敖丙,你醒醒!”哪吒腳踏風火輪,混天绫烈烈飛舞,焦急地呼喊着不知去了何方的敖丙神魂。
可回應他的,隻有惡龍機械的咆哮。
“敖丙”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瘋狂暴虐,龍軀瞬間沖向哪吒,鋒利的龍爪閃爍着寒光,帶起的勁風割得人臉生疼。
哪吒眼神一凜,乾坤圈迸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禦屏障,将“敖丙”的攻擊盡數抵擋。
緊接着,他大喝一聲,混天绫如靈動爆發的火蛇,裹挾着滾滾熱浪,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敖丙”。
一番激鬥後,哪吒用混天绫将惡龍緊緊捆住。
這不是敖丙,他無比确認,敖丙沒那麼容易被困住。
可當他看着被束縛的 “敖丙”,下不去手。
他們從出生就養在一起,對彼此過于熟悉。
哪吒熟悉這龍身的每一寸,龍角、龍爪、龍尾……甚至是嬰兒時的哪吒啃咬過的。
他無比确定,這是敖丙的身體。
即便内裡的,不是敖丙的神魂。
封印之内,見哪吒在昏迷之中不斷掙紮,敖丙怕他傷害自己,圍了上去,綁住哪吒的手腳。
這個封印似乎限制化形,隻能維持原形。
夢境之中,哪吒隻覺得他的雙腿似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呼喚着敖丙的神魂,哪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被一層濃厚的哀傷所籠罩。
敖丙難道魂飛魄散了?
死死盯着“敖丙”,哪吒心中滿是痛苦與難以置信,期盼着這隻是一場噩夢,下一秒敖丙的神魂就能回來,一切就能恢複原樣。
此刻,對敖丙失蹤神魂的擔憂,如洶湧的潮水般将他徹底淹沒。
滿心的焦慮不安,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斷在心中發問,敖丙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
周圍百姓的呼喊聲在他耳中漸漸清晰,百姓的痛苦又如同尖銳的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間,讓他從潮水中爬起來,又陷入了絕望漩渦之中。
自幼的教育讓他知道,身為鎮守之子,他有保護族人的義務,所以他不能當眼前的慘案沒有發生過。
即便不是敖丙有意犯下大錯,這樣的冤孽,要如何還。
封印之内,昏迷中的哪吒雙手緊緊攥着混天绫,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他嘴唇微張,喉嚨裡發出幾聲破碎的嗚咽,像是想要呼喊敖丙的名字,卻又被什麼哽住了聲音。
眉頭緊緊擰在一起,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每一滴都仿佛承載着他内心的煎熬。
夢境之中,突然,哪吒猛地仰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大聲疾呼:“人道為證,敖丙身上的罪過,我哪吒願一力承擔!敖丙是我認定的兄弟,他的罪孽,我願用自己的一切來還!請讓他的神魂回來吧,一切由我承擔。”
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在百姓嘈雜的呼喊聲中格外響亮,帶着無限決絕與義無反顧。
喊出這句話時,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天真無邪與撒嬌纏鬧,取而代之的是莊重與堅定。
在這一刻,他已将生死、尊嚴、榮譽乃至一切,置之度外,唯有對摯友的情義在心中熊熊燃燒。
封印之内,昏迷的哪吒也将這句話嘶喊了出來。環繞在他身上的敖丙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微微顫抖,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混天绫上。
突然,敖丙感覺到自己身上一輕,身為罪族而生的孽,從他的身上緩緩流淌,在哪吒喊出那句話後,盡數進入了他的夢裡。
“不,不可以,哪吒,哪吒。這是怎麼回事啊,三姐,神鳥前輩,你們快來看看,快讓這些冤孽回來啊。”敖丙慌了神,他想從哪吒身上下來,卻發現動不了。
這是他身為龍的原罪,是該他自己承擔的孽,不可以連累哪吒。
畢方露出了一絲困惑,又似乎還有一點明悟,注視着眼前的場面,久久無言。
蚩尤啊……
他真像你……
人道誓言,不可輕許,哪怕是在夢裡,也會應驗的。
楊婵不知道哪吒的夢裡有什麼,但是她知道哪吒此時需要什麼,“混沌珠快散去毫光,送敖丙去哪吒的夢裡。”
混沌珠應聲收起毫光,敖丙軟軟倒在了哪吒身上。
沒過多久,哪吒與敖丙身上都開始散發金白之光,修為節節攀升。
“功德?”畢方神鳥被金白光芒從記憶中拉了出來,“他們兩個居然有這麼多的天道和人道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