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你站在江戶川事務所的樓下，擡頭望天。
天空是蒼白的藍色，一如你們分别的那天。
江戶川亂步，你曾經流浪時遇見的同伴。
你還在橫濱遊蕩時遇見了情緒低落的亂步，那時候他剛剛被警校趕出去，沒有着落的地方。
你正在垃圾桶裡翻找需要的生活物資，卻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陌生的家夥。他蜷縮在角落，坐在廢棄的塑料泡沫上，上面墊了厚厚一層報紙，厚實的披風蓋在身上，帽子遮住了臉。
他看上去睡着了，或許沒有。
“啊，夜遊的家夥。嗯……睡着了嗎？”你眨眨眼，一眼看出他和你一樣，是個無處可去的流浪兒。
你蹲下身想要戳戳他的臉，看看這個不動彈的家夥是不是失溫了。畢竟剛剛才下完一場雨，空氣裡濕漉漉的，萬一他發燒了就不好了。
沒等你碰到他，他就叫起來。
“我可沒睡着！”他摘下帽子，用那雙碧綠的眼睛盯着你。
沒有好好打理的黑色短發淩亂地翹起，許久沒剪過的發梢沒過眉毛，遮住一部分眼睛，被他往兩側撥開。披風下是立領的校服，和你見過的橫濱的警校制服款式一模一樣。不過，由于主人的粗心大意，扣子沒有對齊，最上面的一顆扣子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敞開。
懷裡的挎包髒兮兮，隐約能看出方方正正的形狀。結合那身校服和流浪的狀态，裡面大概是退學的文件和身份檔案。
所以是被退學的警校生啊。大概是家裡出了什麼狀況，被送進警校後出了意外，被開除學籍後無處可去了。
“我知道啊，下了雨空氣又濕又冷，怎麼可能睡得着啊。”說着，你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嗯……看起來沒有發燒。穿的還算厚實，就算睡在公園裡的長椅也不會受涼，他大概不需要你的幫助。電話亭的撥号費可以省下來了。
看着你的動作，他停頓了一會兒。大概意識到了你沒有惡意，所以立馬換了一種态度。
“事先聲明，我可不是笨蛋。”
“嗯嗯……嗯？”所以為什麼要和你說這個。
“不是被退學！是那個讨人厭的宿管自己做了錯事，是學校的過錯！”他強調這一點。
好吧。你将被退學的标簽更正為含冤被退學。
雖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麼原因莫名其妙和你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
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你聽見了他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聲音不大，但你看見他的耳朵有點紅，大概是害羞。
你若無其事地從從包裡翻出罐頭和幹面包，準備吃晚飯。順便把包裡的罐頭和幹面包遞給他。
他很自然地接過，看着罐頭上的标簽，還開始挑挑揀揀。
“诶？甜玉米罐頭……好神奇的味道，看起來就很難吃！”
“好吃的罐頭隻會被賣空，也不可能被我撿到。”你解釋道。
你打開包，讓他看了眼包裡的食物，除了不同款式的面包，裡面全是甜玉米罐頭。還有一點炒飯，不過是别人吃剩下的，又冷又硬。你打算弄點熱水溫一溫再吃。
“附近就有可飲用的水龍頭，但我沒帶裝水的容器。如果罐頭水太甜了，就去喝點水壓一壓。”
大概是餓狠了，他沒有挑剔。把甜玉米罐頭全部吃完了，還剩下半個面包被他用報紙包好，放回包裡，大概是太幹了咽不下去。
“味道比我想象中的好……”他看着你包裡的甜玉米罐頭，還想再吃一罐。
你拒絕了他，理由如下。“你已經一天滴水未進了，吃多了胃會消化不了的。”
說着，你把包裡的三個罐頭，兩個面包放進他的包裡。
“在你找到工作前，這些大概夠吃了。”
雖然眼前的家夥看上去像野貓，但其實更像被抛棄的家貓，社會化基本為零，完全養不好自己的樣子。
不過，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呢？你無感情地想。
“看在你吃了我的罐頭的份上，能不能請你把墊着的泡沫讓給我？”你指了指他屁股下面的泡沫闆。
“可以啊。”他同意了，作為交換條件。“但你得讓我去你住的地方睡一晚。”
“額……行。”好吧，看來你們之間的脆弱關系還得再維持一段時間。
你想了想，決定好人做到底，還是帶他去了你的秘密基地。
是個被廢棄的工地，還有許多水泥管。
“你随便挑一個管子住吧，這裡沒風，不用挂布擋着，用泡沫墊子和報紙墊着就能睡。不過我沒有多餘的毯子，你多拿點幹燥的報紙鋪在泡沫闆上，用披風蓋着睡一覺應該沒關系。”
他帶着點新奇，一屁股坐在之前從未嘗試過的墊子上。
你問他感覺如何。
他嚷嚷着硬。
硬也沒有辦法，你将就一會吧。你無奈地聳肩。
垃圾場倒是也有床墊，但你一個人根本帶不回來。
大概是某種特别的情誼，你們在分别時交換了名字。
“江戶川亂步。”
“笹川■■。”
經過一夜的休整，他的精神狀态好很多了，高興地朝你揮手。
“等我找到工作，就請你吃紅豆年糕湯！”
你歎了口氣，“你能在現代社會裡養好自己就行了！”
不出你所料，亂步的工作最長不持續一個星期。
最後，他總是灰溜溜地來到你的秘密基地，高興地說要請你吃紅豆年糕湯。他用之前結算的工資履行了承諾。
“味道怎麼樣？”他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你，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你。
“很甜！很燙！好吃！”你被燙到了，瘋狂哈氣。
“哇！你是笨蛋嗎！”
“可惡！我才不是笨蛋啊！紅豆小年糕簡直就是刺客一樣的食物，外面的面皮是溫的，裡面的餡料溫度比外面燙好多。”
在一碗碗紅豆年糕湯裡，你和他的關系越來越好。
到最後，你看着他被辭退後神情低落的樣子，歎了口氣。
“好吧！那我撿垃圾來養你！”
于是，你把自己在城市裡流浪的經驗全部教給亂步。可惜除了開始那段時間。亂步對這些有點興趣，時間一長就覺得無聊起來。他要麼說自己腳累，要麼說自己腰疼，借此逃避你的教學。
看着眼前被家養慣了的貓瘋狂喵喵叫，你心累地歎了口氣。
給他出了個主意。
“你說過，你父親是刑警，對吧？他在警察機構裡一定有不少的朋友。不然，不可能走後門把你塞進橫濱的警察學校。你被退學了，你父親的朋友絕對會知道這件事！之後亂步一直沒用證件，大概在他們看來，你失蹤了。但你去警署上報，不就能找到了那些人了。”
“哦！”他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去碰瓷賣慘。讓父親的朋友産生心疼或是别的情緒，最後可以……
“讓他們收養你。”
“讓他們給我點錢！”
你和亂步雙雙疑惑，看來你們對彼此的理解有偏差呢。
“正所謂裝模作樣五分鐘，榮華富貴一輩子。”你苦口婆心地勸導亂步，“而且亂步你這麼聰明，絕對不用擔心收養的問題。”
“诶，我不要啦。”亂步郁悶地拒絕。“我還是想和■■你一起生活啦。”
“诶？”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而且被收養後一定要去學校吧。我不想去學校啦，學校裡的大家都好奇怪……不像爸爸媽媽說的一樣，明明我隻是個小孩子，可是所有人都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工作上也是，明明那些信都是沒有用處的”說到後面，亂步既不解又生氣。
“難道，爸爸媽媽騙了我嗎？”
他臉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向身為同類的你尋求某種答案。
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知道問題的答案，就不會流浪了。
回答是？打破一對父母為了保護自己孩子而築起的高牆，保護亂步和這個世界不受傷害。推到這堵牆很容易，可就連這謊言，也是亂步父母留給他的禮物，你真的要打破這個謊言嗎？
回答不是？一個謊言就要用千百個謊言來彌補，為了滿足亂步的幻夢，你需要編織一張甜蜜的、缜密的網。可能對于亂步來說依舊拙劣，但他會相信你的。可是，你真的能對亂步撒謊嗎？
最後，你還是可恥的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