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郁之睜開眼睛。
他感覺渾身痛得快要散架,黑壓壓一片烏雲籠罩下來,大概是在一座房子裡。
他手邊的木頭桌子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藥的苦味籠罩整個空間,他閉了閉眼,不想做任何動作。
他隻是長久地盯着天花闆上空蕩蕩的一塊木頭。
他認出來了,這裡是津郊太守府。
腳踝的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不可查的被膏藥包裹的溫熱感,高郁之嘗試把自己放空,可總覺得,等藥再涼上幾分,那人便會回來了。
于是他等待一場緩刑。
太守府的木窗子能看到屋外郁郁蔥蔥的樹,樹的枝丫交錯鍊接,春天的新芽抽絲剝繭。
高郁之盯着樹看了一會,轉過頭去。
門外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推門聲,高郁之閉上眼睛。
他不去看窗外綠意盎然的樹,也不去看身後的人。
明明上次相逢不過短短數十天,兩個人之間近十年建立起來的東西卻全部轟然倒塌了。
慕然拿起那碗藥,自己喝了一口。
高郁之還沒反應過來,慕然便捏住高郁之的臉,嘴對嘴把藥喂了過去。
剛喂完,慕然松手,高郁之愣了一瞬,下一秒,巴掌毫不留情就落在慕然臉上。
慕然抓住高郁之的手,順勢親了親高郁之突出的腕骨。
“你瘦了。”慕然說。
“放手。”高郁之轉過頭。
慕然的手像鐵鉗一般,無法掰開。
高郁之愣了愣,前幾年他們聚少離多,可每次見面,慕然都是百依百順,從來沒有這種情态。
高郁之張了張嘴,幾乎是啞然失笑,不再掙紮了,隻是更加平和地靠在床頭,任由自己不停地,緩緩下墜:“你真是,到底有什麼不是騙我的?”
高郁之很淺的歎了一口氣,似乎被抽空全部力氣,不說話了。
慕然:“誰能在家破人亡以後,還像以前一樣?你倒是挺天真的,你要是能多長長心,會落到這個地步嗎?”
慕然:“你看看你周圍的人,哪個是值得你如此維護的,你為了一些稀薄的年少情誼把自己的一輩子都葬送進去。”
高郁之笑了笑,嘴唇的顔色顯得更蒼白了,他冷嘲:“我是輕信了别人,不然你也不會有機會。”
慕然頓住了,閉了嘴:“我隻是想讓你認清楚你周圍的人。”
高郁之轉了個身,吐出一句滾。
他看着慕然那張臉,除了憤怒就是想吐,心口刺痛。
慕然的胸口仿佛有一團積郁不化的憤怒,随之而來的還有苦澀的委屈和疑問,他看着高郁之拒絕交流的背影,緩緩說:“我知道你一時可能想不過來,但你要知道,我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整個江山都讓給你。”
高郁之一句話都不說。
慕然看着他的背影,最後無可奈何,隻能留下一句:“你再想想吧。”
下一秒,高郁之忽然直起身,眼眶通紅:“我再想想?我确實應該再想想,我應該想想在我牽腸挂肚想你的病怎麼辦的時候你是怎麼算計我的,我應該想想為什麼同床共枕的人會是我最大的敵人,我應該想想,你作為欺騙者,憑什麼還能這麼堂而皇之地在這對我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