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夜幕下,銀月高懸,雲夢澤上波濤滾滾。
眼前這個景緻,倒是有那麼幾分似曾相識。
她微微走了個神。
久微喜歡青竹,不歸山上種了許多。
從山頂一直綿延至山腳。
久微走後,她在山腳搭過幾間竹屋,偶爾回雲中城時,便住在那裡。
印象中,她隻一個人住在那,并沒有太多人知曉。
真要說有誰與她共同擁有那一方景緻,大約也隻有那個人——
雲夢澤中,水族衆多。
她又饞吃魚,經常下水捕魚,久而久之,雲夢澤裡的水族一見她就跟見了活閻王似的,逃都來不及。
隻有一條小魚,自投羅網了三次。
初時她不過是随手從别的大魚嘴下救了它,從此便被它賴上了。
那是一條通體銀白的小龍鯉。
傳說龍鯉擁有遠古龍族的血脈,擁有着化龍的可能性,雖然血脈稀薄到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本着一種對着遠古神龍血脈的虔誠敬畏之心,她一直沒下手吃掉它。
偶爾回竹屋住的時候,還會跟它聊聊天。
它當時并不會說話,基本都是她在說。
而它偶爾躍出水面,偶爾扇扇魚尾,表示它一直在聽。
她當時,還給它起了個名字。
思及至此,蘭羽回眸:“雲霄?”
青年的眼神驟然亮了。
月光下,他的目光明亮得像是兩顆夜明珠,染上了融融暖意。
“仙主果真是記得的。我很高興。”
當年她給它起名雲霄,寓意很簡單也挺美好,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化作神龍,飛上雲霄。
蘭羽笑了笑。
走了兩步,走至水邊。
果然,一如當年那樣,水邊躺着一塊大石頭。
石邊立着幾棵翠竹。
她跨步躍上石頭,随性地坐下來。
回眸道:“三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雲霄搖頭:“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尚未化成人形,隻知當年仙主費力鎮壓的那些邪魔之氣忽然暴走,毀掉了整座雲中城。雲中城塌了,城中生靈死的死,傷的傷,雲夢澤中的水族也零落四散。至今……幾乎不剩多少了。”
蘭羽聽着,把玩着扇子沉思。
看來雲霄也不知道什麼。
心思轉過一圈,她忽然側眸看他,随口問道:“我當時被你帶來的時候,隐約聽見小燕叫你師父?”
雲霄點點頭,知無不言,有問必答。
“仙主大概已經知道了吧,他是水風雙靈根。風系靈根極其稀有,當年仙主你一手風系靈術使得出神入化,而他悟性極高,仙主擅長的那些風系靈術他使得極好。我便以為……咳咳,我便以為他是仙主的轉世。”
蘭羽聽得失笑。
“不,我是冰靈根。”
她單手托腮,輕聲說:“久微是風靈根,我從小便跟着他學,所有的風系靈術,都承自他。”
月色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柔美了三分。
雲霄靜靜看着她。
一别三百年,她絲毫未變。
每當提及久微,她的語氣總是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想來,那位傳說中的雲中城之主,對她來說相當重要吧。
“那是自然。”蘭羽沖他輕笑。
雲霄一怔,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說出來了。
“久微于我來說,亦兄亦父,亦師亦友。若不是他,也就沒有現在的我了。”蘭羽說着,眼風随意一掃。
遠處竹林間,清幽小徑上,一簇光芒逐漸走過來。
小燕提着燈,與朝顔一前一後,朝他們走過來。
月光下,不知何時穿回了雲紋藍袍的少年,身影在燈光與月光交織中,顯得有些單薄瘦長。
而那張小臉盈盈如玉,眉眼精緻俊美。
雲紋藍袍襯托下,少年一身的端方雅正,翩然若仙。
他看到她醒了,小臉上忽地綻開一絲笑意。
明亮雙眸,酒窩淺淺。
“你醒了!”
他提着燈,飛奔過來。
不知怎麼的,看着他,蘭羽腦中忽然就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風系在五行之外,風靈根豈止是稀有,連雲中城裡也沒有多少。
她行走凡間那麼多年,從未聽說有誰擁有風系靈根。
他為什麼會有?
而且雲霄說了,他将那些風系靈術學得極好。
他不是她的轉世,那麼,有沒有可能……他有沒有可能,是久微的轉世?
不。
不應該說是轉世。
久微飛升了,他當年曆了天劫,飛升成真正的仙人了,離開雲中城,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知道的。
但是,有沒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他有那麼一點點放不下她,所以又回來找她了?
胸口又開始隐隐的抽疼。
可是她的視線始終沒離開小燕。
這個想法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
一旦入了心,便開始生根發芽,不受控制地瘋狂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