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稍停,屋檐上挂着的薄雪緩緩化水,有飛鳥從雪中露頭,翅膀撲棱棱兩下将積雪抖落。
夜色将整個明園籠罩在一片神秘恢弘的氛圍之中。
屋角的燈籠投下來的光在行人的身上生出幽微的光,又将秦寶扇的倒影拉得很長。明園很大,她規規矩矩地跟在婢女身後,一路明火執仗,約莫走了大半柱香的時間,才到了顧長浔的住處。
高屋大殿,燈火通明。大殿四角鸱吻下勾着黃色的大燈籠正發着朦胧的光暈。
前頭丫鬟停下腳步,微微躬身,“姑娘進去吧,王爺在等你。”
秦寶扇看着大殿,雙手在腹前攥緊,緩緩走上前。
大殿的門上刻着步步錦花紋,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寝殿内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了,影影綽綽。燭台無數,雕花長塌,香爐古雅。
秦寶扇心跳如雷鼓。
還沒有等她做好準備,卻隻聽得男子低沉又帶了幾分慵懶的聲音,“進來。”
沉重的殿門被推開。
入目的是一陣朦胧的燭火流光,她小心翼翼地踩在白玉鋪就的地面,炭火熏香的暖意順着空氣傳到了她的身上,驟然接觸這暖意,她的鼻尖雙頰便紅了起來。
行了兩步之後她才緩緩打量起四周,顧長浔的品味同尋常王孫公子不同,他的寝殿裡不像旁人那般富麗堂皇。反倒是更樸素雅緻。
寝殿穹頂梁柱皆是以檀木做成,家具上镂空雕刻着仙鶴蘭草等圖案,四周垂着深藍色的帷幔。長塌在最中間的位置,顧長浔坐于卧榻之上,周圍燈架足足有七八座,而他正在正擦拭着一柄長劍,“你過來。”
秦寶扇聽話走了過去,跪地行禮,長發鋪了滿身。她屏息,現在還不太清楚情況,不敢貿然開口。
“你說你有用,是否得證明給本王看看。”
秦寶扇也是明白了對方要什麼,在腦子裡撿了一個最确認的答案,“寶扇夢見,您能打下幽州。”
此話一出,室内的空氣仿佛凝固,沉默如同巨大的陰霾将她籠罩。接下來,一柄冰涼的長劍卻指向了她。顧長浔手執長劍,将劍鋒抵在了她的胸口,緩緩地挑開她的衣襟,最後将冰涼的劍尖遊走在她溫熱光滑的肌膚上。
秦寶扇渾身一顫,卻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對方展開一絲笑意,眼睛裡卻是連半分溫度都沒有,“說實話還是去死,你選一個。”
“寶扇……說的是實話。”她不受控制的垂下眼睛看着冰涼的劍身。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答案未免有些太過小兒科。現下整個大夏,幾個曾經的常勝将軍都已經年邁,秦家陳家父子身陷牢獄。年輕一輩當中最厲害的也不過爾爾。
顧長浔名聲在外,況且在他在回朝的第一日就已經再朝堂上同弘慶帝說了,‘兒臣願領兵,為父皇北征,拿下幽州,完成父皇夙願’。當時許久未見他的弘慶帝感動得幾欲落淚,這事整個安京都傳開了。大夏之中,若是有人能打下幽州,隻能是顧長浔。
就是一個算命的大概都知道若是顧長浔來算命,便用這套說辭,可是還有什麼呢?她實在是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東西會在未來發生,她關注的,多是上輩子就已經認識了的人。
等等,認識了的人?秦寶扇靈光一現,“您日後還會有一個敵人。”
對方終于擡了擡眼睛,一雙如鷹隼一般的利眸凝視着她的雙目。
秦寶扇微微颔首,“王太後。”
“王太後?”
“是。”她攥緊雙手,提到王太後,她卻是鎮定了下來,“她想同您争奪,”本來想說江山,但是覺得不妥,便道,“一些東西。”
那王太後是前朝的太後,當時大夏攻破皇城,為了顯示自己的懷柔政策,所以将王皇後留了下來,留在宮中養老。之後的日子裡,她都沒有泛起什麼風浪,養精蓄銳,韬光養晦。但是在顧長浔攻破了安京之後,王皇後以他弑父殺兄的罪名,勾結了一大幫政黨在朝中攪弄風雲。
“什麼東西?”
對方的壓迫感讓她有些害怕,“至于是什麼,夢裡沒有看清晰。約莫同權力相關。其他的,還得等民女接着做夢,才能知曉。”
“我說日後我能派上用場,也不止是因為如此。殿下,秦家作為四大世家之一,若是能得以喘息之機,秦家所有,願為殿下驅使。于日後,也是有裨益的。”這個是毋庸置疑的,整個安京城誰都知道,秦寶扇是秦家的掌上明珠。誰若是操控得了她,那必定能掌握安京城五分之一的權勢。
“所以,你不僅認為你秦家這件事情有生機。還認為這生機在本王身上。”
“是。”
“為何?”
秦寶扇的心幾乎是要提到嗓子眼上,她喉頭發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殺人的刀,必定要握在手裡才合适。”秦寶扇一邊說着,一邊擡眼看着對方,但是對方臉上卻是什麼破綻都沒有露出來,隻能接着往下講,“秦家管嚴刑,也有兵權。曾經是大夏的刀。而如今,殿下最有可能成為下一把刀。”
顧長浔手中的劍在燭光的映襯下發着光,其中映出他那一雙如同千年寒冰的眸子,裡面是難以察覺的危險,“你是說,本王會步你家的後塵。”
雖然這是實話,但是秦寶扇自知不能如此說,便道,“王爺誤會了,您是王孫貴胄,秦家不能與您相比。寶扇也想不通什麼大道理。隻是民女想到了一件事。從前家中廚娘有一把很好用的刀,用了很久還是很鋒利,但是刀柄有些壞了。廚娘嫌那刀柄不聽話,就去找匠人打了另一柄更好的刀。有了這把刀之後,廚娘倒是沒有馬上扔掉那把舊的刀,因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新的刀會比舊的更順手。奴婢隻求王爺,慢一些,順手。”
話畢,秦寶扇隻覺得脖頸上一陣寒涼,顧長浔手中的劍落在了她的頸項上,冷意從劍鋒擴散到她的皮膚,讓人心驚膽戰,對方卻似乎還不滿意,他将劍刃緩緩的拖過她修長的脖頸,似乎下一瞬間就想讓她血濺當場,“你膽子不小。”
秦寶扇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并非大膽,民女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一是确是心中所想,二是願意對王爺以性命相托。寶扇是否有用,随王爺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