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浔的語氣很是平靜,他今日依舊是一身黑色的衣袍,從她的身後繞過來,“你這麼喜歡他,去陪他,怎樣?”
秦寶扇沒有答話,隻是依然跪伏着。
顧長浔也沒有接着說話,隻是在這雪裡,站得筆直。
一雙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靈位上林昭兩個字,看了好一會。
整個人在雪地裡立得仿佛天地之間就隻剩下了他一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寶扇的膝蓋幾乎都已經跪麻了。隻覺得身上突然一沉,顧長浔将自己的大氅脫下落在了她身上,聲音算是她進府以來聽過的最平和的一次,“他也喜歡你,你在這裡,給他守一晚上靈吧。”
然後轉身便走了。
秦寶扇身上已經堆了不少雪花,但是那個黑色的大氅卻十分暖和,她緩緩轉過身,看着顧長浔離開的背影,一時間,想起了林昭曾經同她說的話,長浔從前,不是這樣的。
可是,老天似乎習慣了捉弄她。
入夜之後,天便越來越冷了。
秦寶扇雖然整個身子都被大氅緊緊包住。但是還是被凍得打顫。她的睫毛上都打了霜,還拿過了一個燈籠過來取暖。他給林昭燒了很多紙錢,燒到後來紙錢都燒光了。
天上又下起了雨。她拿了傘過來,但是也免不了被澆了半濕。火生不起來,周圍的雪被雨一打便慢慢地便成了冰渣,似乎在一點點吸走她身上的熱氣。
她縮成一團,對那墳墓裡躺着的少年說道,“你那邊,冷不冷?”
然後她抓了一把幹木頭,将它放在銅盆裡,“要不要我帶一點木頭過來?”
“公子,其實我騙了你,我哪有身體那麼好啊,我怕是女子裡頭頂頂脆弱的。你等等我,走慢些,若是我今晚守不住了,就來找你,天黑我看不清。”她顫抖着點火卻怎麼樣都點不起來。整個人像是篩糠一般顫抖。
她擡頭看了看天,便隻覺得一陣暈眩。
“公子,你容我先睡一會。”
她背靠着墓碑,将傘遮住自己,實在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隻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不安的夢。
直到突如其來的一聲貓叫叫回了她的神志。
她倏忽睜開眼睛。
不能睡。
她坐直了些,朝手中哈氣,又将傘拿開。竟然發現正對面有一隻小黑貓,很小,正坐着。小貓睜着一雙圓乎乎的眼睛,似乎對她很好奇。但是見她看過來,便趕緊喵了一聲走了。
她手撐地,掙紮着轉過身,站起來。彎着腰,撐着墓碑環顧四周看有沒有讓她躲避風雪的地方,但是天太黑了,她看不清。低頭又見燈籠已經被雨水熄滅了。
她便慢慢往前走了去尋。
隻是遮風地沒有找到,她卻看到遠遠地鬼鬼祟祟走來了三個人。見到對方如此,秦寶扇下意識地在一個坑窪蹲了身子,将傘了丢了。
為首的是個女人,等她走近了,秦寶扇才發現竟然是春桃。
她明顯看着很緊張,雙手緊緊地貼着身子,身子筆直,眼睛卻時時四處瞟着。然後小聲催促着身後的人,“快些。”
那兩人也不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往林昭的墳前來。
秦寶扇心中一驚,趕緊再往下趴了身子,往後退去。
那兩人到了墳前,其中一個男子開口,“就是這兒?”
“是這兒。”春桃道,“你瞧碑上的字。”
話音剛落,那兩個男子将腰間帶着的鏟子拿出來就要動土,卻被春桃攔下,“等等!”
春桃心中也是多少有些慌亂的,但是比起慌亂倒是更急躁起來,“錢呢?”
那兩人對她十分不耐煩,直接扔出一袋金子到她手上,“快走。”
“行,”她拿了金子,不禁勾了唇角。但是同時,她心中隻覺萬分複雜,百感交集,“你們快些,待會若是被發現了,萬萬不可說是我帶你們來的。”
“行啊。”對方也是語氣當中帶了一些輕蔑,“姑娘你放心,若是不忍心看舊主受辱,就趕緊走吧。”
“我……”她本還想說些什麼,想到對方的背景還是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她斜斜瞅了瞅墓碑,攥緊了手中的錢袋子。心中默道,林昭,你不要怪我,我本是對你好的,可是誰叫你拒我于門外,你羞辱我,就别怪我心狠了。
這麼想着,春桃便收回目光,往回走了。
隻剩下那兩個男人使起鏟子松土。秦寶扇看着氣憤難當,卻又奇怪得很,這些人是誰?為什麼要來動公子的墳?
可是這是一塊荒地,她環顧四周,就是叫得再大聲也不一定會被人聽見。可是她要是起來跑,必定又會被他們發現。
正這會 ,那兩人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異常的響動。其中一人往秦寶扇的方向看來,示意同夥别動,自己往前緩緩走動。
秦寶扇暗叫一聲不好,隻低頭縮着身子,恨不得縮進地縫裡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