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陳兩家的兵權,他要全權收回,再分半數給他的兒子們。
畢竟殺人的刀,還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最安心。
可是問題出就出在他那不争氣的兒子身上。
他這個第四子,如今,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依稀記得,顧長浔幼時,大多數時候是乖順的。他用兵神速,自然不能再留在燕國,給别人打江山。于是他趕緊将他接了回來。起初他也是開心的,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子,孩子自己和心愛之人生的兒子。
可是這些日子處下來,他隻覺得,這是他的兒子,又仿佛不是他的兒子。
他這樣瘋狂不羁的性格和作風,同他和柔兒完全不像。
倘若他日後将顧長浔委以重任,他又能否隻滿足于為他鎮守邊關?
趙謙頭疼。
“陛下,陛下?”
“你方才說什麼?”
“屬下是想說……”他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你是朕的第一個暗衛,是朕最信任的人,有話直說。”
“是。衆人都說,四皇子,并非正常人。他……像一個瘋子。”
是啊,瘋子,自然不會威脅到他的位置,但是瘋子又怎麼能掌管太多兵權。
趙謙聽到這話之後,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驚坐而起。
錯了,他錯了。
于是這天夜裡,弘慶帝胡亂披着衣服,急匆匆地去了天牢。
天牢裡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聽到皇上駕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衆人吓得瞌睡全無,慌忙趴地行禮。
越往内走,趙謙越是慢了下來。
他見着在最後的一間牢房裡,關着一個須發散亂的中年男人,那人已經生了滿頭白發,渾身都是幹涸了的血迹,正蜷在草堆上休憩。
“皇……”
旁邊的太監正要提醒,卻被趙謙打斷,“都下去吧。”
“陵霄。”他喊對方的名字,話一出來,便紅了眼眶。
秦陵霄這幅樣子,一點也不像他讨厭的,那個戰功赫赫的秦将軍,倒像是他們初見之時,那個義薄雲天的秦家兄弟。
秦陵霄受刑受得狠了,擡頭見到趙謙的時候,先是怔愣,再是驚訝,最後則是平靜。
可面上雖然平靜,他還是用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艱難爬起。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迅速爬到趙謙的面前,拖出一行血迹,他跪在皇帝面前,素來流血不流淚的秦陵霄眼睛也紅了,“皇上。”
趙謙忍不住見這場面,“陵霄啊,你我兄弟一場,為何你要……”
“皇上,微臣,冤枉,”他緩緩開口,“卻無法證明自己冤枉。如今,隻願一死以證清白。”
“微臣死後,皇上定要多多小心朝堂之上的其他人,真正通敵之人定不是我和陳賢。大夏的江山,還需皇上多費心,保一方平安,護一方百姓。”
“另,臣還有一私心,望主上饒過我一雙兒女。”他緩緩跪伏下去,身上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崩開,血迹又重新染上了囚服。
“若是陛下為難,秦憶可死,還請陛下饒過我的小女兒。”他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臣的小女兒從小被養在閨中,什麼朝堂之事都不知道,天真乖順,孝順異常,絕對不會有逆反之心。”
趙謙一時百感交集,“寶扇啊,這孩子朕知道,的确乖順。你放心,她如今已同朕的兒子成婚。我定好好告知浔兒,好好待她。”
秦淩霄聽了,痛苦地閉上眼睛,再給他扣了一個頭,“陛下,使不得。臣聽聞,扇兒……在四殿下府中過得生不如死,微臣記挂着一雙兒女,作為父親,聽着如此消息,心中日日跟油煎火烹一般沒區别,求求陛下救她一命。”
皇帝沒有答話。
秦陵霄閉上眼睛,“阿趙,為兄求你了。”
趙謙聽到這一聲,微微有些顫抖,他看着牢中的人,似乎又回到了他們當時相互扶持的時日,便蹲下去将他扶起,“阿趙。許久未聽過這個稱呼了。陵霄啊,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朕也不忍心看到你死啊。”
他說這話,似乎連自己都相信了。
他當然知道秦陵霄是清白的,指正他的親随也是早就被收買好了,後來被殺,留下一個死無對證。
趙謙默許或者屬意這些事情發生,不過時想趁此機會抄了秦陳兩家,便一勞永逸。
如若不然,世人雖然都厭秦陳兩家,可是也無人稱贊他的統治。他是真龍天子,為何時時刻刻聽見對旁人的領兵才能,卻對他這個皇帝隻字不提?
“隻這一次,”趙謙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陵霄,朕顧念兄弟之情,保你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