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綿綿。

陳賢将軍的女兒。

眼前的美人穿着一身珠白色繡金牡丹的衣裙，規規矩矩地梳着發髻，其上也是珍珠發飾。施施然地向秦寶扇的方向走來。她生得端莊大氣，别有一番成熟的韻味。

秦寶扇一時愣住，這是陳綿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記憶出了差錯。秦寶扇隻覺得陳綿綿似乎有些不一樣。

上輩子她見到的陳綿綿幾乎每一次都穿着最豔麗的衣裳，那一身嬌蠻勁兒也讓她在人群當中鶴立雞群。她也不喜歡绾發，隻喜歡半紮着頭發，腰間永遠别着一根鞭子。同今日乖順的打扮，簡直判若兩人。

陳綿綿從來都是人群當中最吃罪不起的那個。

陳家雖不管嚴刑，手下的人命比起秦家隻多不少。

她陳綿綿，從小就将牢獄當中的刑罰學了個遍，甚至還以此為榮。别的貴女王孫，看着她都恨不得躲着走。而她對誰都蠻橫無禮，除了對秦家還會給幾分薄面，不是因為秦陵霄，而是因為秦憶。她喜歡秦寶扇阿兄的事情在全安京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她秦家和陳家完全交惡，也正是為此。

如果她沒有記錯，應該是在一年前的一場宴會上，一個小丫鬟誤打誤撞走進了一間禅室，隻見裡頭一男一女衣裳不整地躺在一起。而那兩人就是秦憶和陳綿綿。

這件事情在安京城很快傳開，人人都将此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而當事人，一個不發一言，一個哭着上門。

秦寶扇如今還記得當時陳綿綿大着肚子，在秦家門口用盡全力敲門，她的指甲上全是鮮血，撕心裂肺地喊，“秦憶，你出來見我！你出來見見我！”

可是阿兄見了她一次之後，死活不願意再見第二次。

陳綿綿最後選擇自盡，被陳家人救下拉走，可是腹中的胎兒卻沒有保住。陳父上門，留下一句話，“從此之後，我陳家與你秦家不共戴天。”

自此，陳秦兩家便鬧得水火不容。而她作為秦家人，心中有愧，再也不敢與她有半分交集。

“寶扇，起來。”

“寶扇，起來。”

秦憶在身邊喚她，她才回過神，站起身回到席上，讓陳綿綿在她方才的位置接旨行禮。

而這個過程當中，她也沒有敢再看對方一眼。

“怎麼？做賊了？”顧長浔見她如此，問道。

“沒，沒有。”秦寶扇将頭埋得很低了。

午膳結束，她找個個借口便拔腿就走，但是因為還要等晚膳，她便隻能再呆在宮内。

原本是想找個地方安靜一會，順便躲一躲不願意見的人。但是是她剛擡起腳，就聽見陳綿綿的聲音，“寶扇妹妹。”

秦寶扇微微皺了皺眉，隻得硬着頭皮轉過身去，這一天到底是怎麼了？“陳姐姐。”

“怎麼？有心事？”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并沒有對她口誅筆伐，反而對她關心起來。

“沒有……”秦寶隻覺得緊張到口幹舌燥，她擡頭看着她，“姐姐，近來可好……”

話還沒說完，就見陳綿綿關切地歪頭望了望她，然後微微愠怒地呼了一口氣，“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你了？你同我說，我去教訓她！”

“你……”秦寶扇詫異至極，這個口吻，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前陳綿綿對她說話的口吻，“陳姐姐，你不生我阿兄的氣了？”

“生氣？”這次倒是輪到陳綿綿不解了，她啞然失笑，“我為什麼要生氣？他秦憶是銀子比我多了，還是人皮比我扒得多了？寶扇，經此一遭，我深知你我兩家不易，雖說秦叔父沒有被放出來，但是扇扇你放心，你我兩家雖然有些不對付，但是憑我們的交情，我不會讓人欺負你們。”

“我隻擔心，”陳綿綿微微蹙眉，握住她的手，“你阿兄的身體是不是不好了？我今日迎着他的面走過去，他竟然沒有認出我。”

秦寶扇大驚，難不成，這一世，阿兄和陳綿綿那件事情還沒有發生？這一個念頭一出，她既欣喜又有些不安。喜的是秦家少了一個敵人，不安的是，這個世界倒底是為什麼又不一樣？她所知道的事情，會不會還有不同？比如顧長浔還能不能成為皇帝？

“好啦，你不用多想。我聽完阿爹說，你阿兄也來了，你偷偷告訴我，他在哪裡？我去找他。”

這句話很熟悉，熟悉得讓秦寶扇心裡警鐘長鳴。于是她用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話試探道，“方才在遊園，興許是同其他大人一道在品茗吧。”

不出所料，陳綿綿的反應同上輩子一樣。她思索了一會，似乎想到了某處，“行，我去找他。”

走到一半，她轉過頭來，沖着秦寶扇道，“你同你哥哥多說幾句好話，若是日後我做了你嫂子，有的是你的好處。”

秦寶扇的臉已經完全綠了，隻是趕緊四處看了看，但是這是禦花園，同上輩子事發地完全不同。若是被發現，觸怒的可不隻有陳家，還有聖上了。

她沒有時間多想，隻抓住了一個面善的宮女，扶額問道，“這位姐姐，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可以休息的地方嗎？我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貴妃娘娘說了，若是小姐們乏了，可去芳蕊樓休息。”

“多謝。”秦寶扇管不了這麼多了，直接往小宮女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按照上輩子阿兄所說，他當時隻是想去禅室裡休息，但是不知怎麼，進了那個房間之後，沒多久就昏睡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同陳綿綿躺在了一塊。阿兄是不會對她說謊的，所以當時那房中定是有什麼不對。

不管這事還會不會發生，自己定要先杜絕後患才行。

隻是問題來了，芳蕊樓當中，房間衆多。秦寶扇站在樓前，隻覺得懊惱。

難不成，她要一間一間找？

可是眼見沒有辦法，她正準備這麼做的時候，卻發現了這樓角落裡，有一陣幽幽的香氣傳來。

這是？

香燭！

她循着味道走過去，居然發現真的有一間禅室。

兩世過度的重合讓她喉嚨發緊，她小心推開一扇虛掩的門，發現裡頭空無一人，“阿兄？”她試探地喚道，沒有人應答。

看來他們還未到。

她便趕緊檢查起來。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雖沒有人，桌上的香爐當中卻燃着袅袅白煙。

她捂住口鼻走過去看，隻見那裡頭竟然燃着一爐粉香。那香的味道極淡，卻很暖，很好地被隐藏在了香燭的味道之下。

她再環顧了一圈，見的确沒人，便揭開蓋子将那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