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進退兩難,隻得放他們二人離去。
出了天牢,秦寶扇将火把随意一丢。而誰知,除了天牢侍衛,門口竟然還有另一波人馬在蹲守。
他們隻得跑到街巷當中同人迂回。
而前後都有追兵。剩下的也隻有一條小道。以秦寶扇現在的體力,根本無法再堅持。
秦寶扇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氣,看着眼前人的背影。
顧長浔半身幾乎已經被濺滿血迹,他将将已經砍得卷了刃的劍扔在地上,拔出方才搶過來的一柄匕首,“秦寶扇,之後本王便護不住你了,你自……嗯?”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隻見眼前一黑。秦寶扇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将他推倒,還一把将一個大竹筐罩在了他的身上,“秦寶扇,你……”
“殿下恕罪了。”
而之後他就隻聽得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音,秦寶扇就不見了蹤影。
而突然,“在那裡!”
他登時一愣,隻見小道上,一大群人,朝着一個瘦弱的身影狂奔而去。
顧長浔将身上的竹筐掀開,冷目看着越跑越遠的那一群人。
孤已經讓你跑了,是你自己不跑的。
怪不得孤。
這麼想着他眼眸之色便越來越深沉。
而他正準備要走,腦中那個如銀鈴般的女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妾身性命無足輕重,隻要王爺活着就好。
殿下想必,不相信妾身事真心喜歡您的。
而殿下,很像我上輩子臨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也不知道怎的,他心中的那一絲不忍卻像是緩緩地裂開了縫隙,周圍又緩緩長滿了細小的裂紋,最後驟然崩塌。
他眸色一變,拿着匕首,正想往前,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腳踝。
他下意識抽身,往下刺去,卻見一個嬌小的人影在幹了的水溝當中縮成一團,雙手擋住腦袋,隻露出一隻眼睛,“殿下,是我。”
顧長浔眼睛微微大睜,順着那條排水溝看去,那排水溝原來被稻草和雜物擋住了,居然可以通向前方的石橋,“你……”他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有些聰明。”
“殿下快,”秦寶扇顯得又些着急,那排水溝足有她一個人高了,她能跳下來,但是爬不上去,便隻能舉着雙手,等着顧長浔拉她上去。這時候,還誇她,能有什麼用,“他們快追來了。”
顧長浔将她拉上來,卻沒有走的意思,“如今從此處到宮門口定有人層層把守。究竟是誰的人,說也說不清。你若是繼續跟孤在一起,怕是會丢了性命。趁着天還未亮,快先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吧。秦家如今,還能保你一命。”
秦寶扇卻沒有将對方的話放在心上,她隻是很焦急地抓住顧長浔的手,“妾身如今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不管如何,都是要跟王爺在一起的。方才來追我們的人就已經有這麼多了。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如今一定有更多人等着殿下,殿下就是一個人過去,也是九死一生,如今不可以貿然回去。殿下若是信得過我,”她定定地看着顧長浔,像是在尋求他的肯定,“就跟我走,我知道哪裡可以暫躲一陣。”
顧長浔看着對方,隻覺得好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秦寶扇開始有了變化。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變化,自始至終,她都是最拼命地在活着的那個人。她身子孱弱,可似乎卻有一把劍要從她的脊背處長出來。那生命力,似曾相識。而在他意識到是同什麼似曾相識的時候,他不禁啞然失笑,“孤跟你走。”
“好,”秦寶扇勾起嘴角,顧長浔能在此刻信任她,實屬白日見了鬼,難得得不行,“隻是,”她看了他們二人現在身上穿的這身衣裳,“這樣卻不行。”
于是顧長浔做了此生最不齒的事情之一,偷東西。
他同秦寶扇攏了兩件尋常百姓家曬在外頭的衣裳。秦寶扇的钗環配飾在入獄前就已經被摘下來了,見自己身無長物,便将顧長浔腰帶上的珠子揪下來了一顆放在那人門口,随後急匆匆勾着腦袋,拉着顧長浔穿街過巷地往一處走。
顧長浔看着四周,頓時發現有些不妥,“你這是帶我,回秦府?”
秦寶扇轉過身,誠懇地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嗯。放心,殿下,那個地方,尋常人想不到。”
于是他們二人,七拐八拐地上了一座荒山。
天色如今還很暗,但是四周已經朦朦胧胧地起了一陣霧氣。
微寒的霧氣之中,顧長浔折斷了一根擋住二人去路的枯枝,四處看着,“安京城還有這樣的地方?”
“是啊殿下,這是我們秦府原來的後山。”秦寶扇也四處看着,但是面上的表情同顧長浔的卻截然不同,“可好久沒回來了。”
她甚至還大口呼吸了好幾口山上的空氣,雖然還在被追殺,但是眼中的那重回故地的喜悅是藏都藏不住,“殿下放心,這個地方曾經是一座墳山,後來大家都傳這處鬧鬼,本就沒幾個人敢來。我阿爹和阿兄見也沒有人來,沒事就丢一些屍體上來,都是私牢裡死的人。就更沒人來了。”
“你确定?”顧長浔問,似乎十分不相信。
“确定啊。”她回頭,卻見對方卻已經不動了。顧長浔伫立在黑夜裡,渾身都散發着濃重的殺意,他微微勾唇看着一處,“那他是誰?”
秦寶扇一驚,也趕緊看過去。
隻見在濃濃的夜色當中,離他們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個人影。那人佝偻着背,也不說話,隻定定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