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混沌的黑暗中徘徊了多久,隐約中還想起了自己二十六年的經曆,就像看記影石那樣,所有的畫面一件件閃過。
最後還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求他趕緊醒過來……
男人沉重如鉛塊般的眼皮,在努力了許久之後,才微微顫動着,緩緩睜開一條細縫。明亮的光瞬間如針芒般刺入他墨綠色的眼眸,讓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他想要動一動手指,卻發現身體沉重得如同被巨石壓住,每一絲力氣都像是被抽離了一般。
而且自己整個人像被泡在藥水裡三天三夜過,渾身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痛覺是最後蘇醒的。手臂、腰側、大腿不甘示弱般的向他發出警告,傳來陣陣不可忽視的刺痛。
“……蠢貨,你終于醒了。”
聽見熟悉的嗓音,德雷克扭過頭。
伊恩站在門口,懷裡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就那樣靜靜地站住,遠遠的望向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伊恩罵自己,德雷克居然感到久違的安心。
男人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喉嚨裡像是被一團火灼燒過,他好不容易才從嘴裡蹦出幾個字。
“……這是哪。”
“自由之城附近的一個村莊,村長人很好,他同意我們在這養傷。”
“……”
沉默的氛圍宛如被打翻的墨水瓶,在兩人之間肆意暈染,吞噬了他們說話的能力。
外面似乎下着小雨,雨滴們輕輕敲打着窗戶,發出‘沙沙’的聲響。
德雷克見伊恩一直凝視着自己,有些尴尬的别開眼,他應該要說些什麼,來就此打破這份沉默。
男人不自覺的抿唇,幾個将要呼之欲出的字節在他舌尖遊走着。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死了。”
“我……”
“死在鬥獸場很光榮嗎?!你會被那些魔獸拆吃入腹,甚至沒有人能替你收屍!”
伊恩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他小跑幾步到了床前,懷裡的藥水瓶子被他盡數丢在床上,他将雙手撐在德雷克頭的兩側,與他四目對視,上半身幾乎是壓在男人身上,形成了一小片囚住騎士先生的陰影。
太近了……兩人的鼻尖似乎都碰到了一起。
“你這麼想死的話沒人攔着你。”
這句話幾乎是伊恩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德雷克能從伊恩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現在的樣子——面色蒼白,眼睛裡布滿血絲,嘴唇也白的吓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怪不得伊恩會那麼生氣。
男人暈乎乎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見德雷克一副神遊的樣子,伊恩歎了口氣,然後直起了身。
“……換藥吧,一會我還要出去。”
說罷他便直接掀開男人的被子,露出他纏滿繃帶的身體。
“真該讓你照照鏡子,你現在就像沙漠裡的木乃伊。”
伊恩一邊拆着繃帶,一邊譏諷道。
厚實的繃帶被盡數解開,露出了男人傷痕累累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交錯在身上,如今又像矮人們塗塗改改過的草稿紙一般,添了一堆新傷。
伊恩拿起一瓶治愈藥水,擰開蓋子就全部倒在了德雷克的傷口上。冰涼的膠狀液體滴到身上的那一刻,那股透心的涼意刺激的男人抖了抖。
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但新生的肉疤顯得特别吓人,尤其是左腰上那三道長長的抓痕。
“這裡,村裡的醫師說,再深一寸的話,你的内髒就要流一地了。”
男人看不到那個差點緻命的傷口,他聽着伊恩生動形象的描述,思緒又跑回了與獅鹫搏鬥的場景……
“别再發呆了,蠢貨。”
伊恩開口拉回了德雷克亂飛的思緒,藥水已經用完了,他正在用新的繃帶把男人的身體纏繞起來。
“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就能去更遠一點的地方買藥水了。”見騎士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伊恩的心情好了一些。“自由之城裡現在隻能買到低階治愈藥水,這對你斷掉的腿和肋骨沒什麼用處。”
托伊恩的福,整個自由之城現在人心惶惶,哪裡還有敢開門做生意的人家,現在還打算留在這裡的都是些膽大的族類。
那些低階藥水還是村醫全部的存貨,他買走的時候醫師肉眼可見的不舍。
伊恩剛走沒多久,房門就被人敲響。
會是誰?
德雷克瞬間就緊張了起來。伊恩剛剛才出門……而且按照他的個性,不像是個會敲門的主。
“亞瑟,你醒了嗎?”
一道低沉的男性聲音從門外傳來,聲音的主人聽見裡面沒回應,猶豫着打開了木門。
“凱撒拜托我們照顧你一天,你該吃飯了。”
德雷克隻看見一個高大的白發男人端着碗走了進來,他甚至比自己還要壯上幾分,像一座移動的山丘,肩背寬闊厚實,白色的長袍緊緊繃在古銅色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撐破。
緊随其後的是一位身形修長的長發男人,他同樣穿着白色長袍,拄着盲杖,卻健步如飛。
“索倫,你别吓着他啦,他還是個病人。”
長發男人拍了拍身旁人的腰,然後堅定的往窗邊走去。
“你一定餓了吧,嘗嘗我愛人的手藝,他做飯可好吃了。”
“……阿爾文,他在你的左邊。”
德雷克看見被喚作阿爾文的男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後轉身朝着床邊走來。
“不好意思啊,我聽見窗邊有聲音,就不自覺的走過去了。”
阿爾文靠近後,德雷克才發現他有着一雙漂亮的眼睛,可惜眼神空洞,聚不了焦。
索倫把碗放到了床邊,見床上那人警惕的盯着自己,還吃了一口演示給他看。“沒毒,你放心吧,要想害你我們都不會答應救你。”
德雷克躺着,看不見碗裡的飯菜,但是濃郁的炖肉香味撲鼻而來,伴随碗裡着升起的熱氣,他的肚子不争氣的叫了起來。
“……”
“亞瑟,你怎麼不吃啊?”
‘亞瑟’騎士有苦說不出,他現在能動動腦袋都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噢噢!親愛的,要不你喂他吧?他可能自己不太方便。”
阿爾文拍了拍愛人的手背,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