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大會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兩匹魔獸馬互相依靠在馬廄裡,因為被吵得睡不着而煩躁的撅着蹄子,直到第二天趕路的時候也焉焉的。
那匹活潑一些的硬是賴着不走,連吃了三根胡蘿蔔和一個蘋果才善罷甘休。它的同伴就這樣靜靜看着它吃的滋滋有味,時不時抖抖耳朵,不吵也不鬧——德雷克甚至從它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無奈。
……
“老闆,你這馬賣不賣啊?”
伊恩剛下了馬車,便朝着躺在搖椅上呼呼大睡的老闆喊道:“賣的話出個價吧!”
老闆拿開了臉上蓋着的書本,迷迷糊糊的看向伊恩指的那匹魔獸馬。
“賣啊!怎麼不賣!”老闆一個鯉魚打挺,立馬站了起來。等了這麼久,終于有人看上這匹活祖宗了嗎?脾氣大嘴還挑,要不是看在它是魔獸馬的份上……
“一口價!五十五個金币!”
老闆話音剛落,德雷克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價格,買什麼坐騎不好,要買一匹馬,這老闆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眼見那個高大的男人面色一黑,老闆便知遇到懂行的了,他轉了轉眼珠子,最後伸出五個指頭來。“看在客人你那麼帥氣的份上……五十金币賣給你了。”
伊恩無所謂的點點頭,丢給老闆一袋金币後牽起那匹黑馬就往外走。
馬廄老闆的臉都要笑出褶皺了,他掂量了一下手裡的袋子——今天遇到一個冤大頭。
黑馬也很興奮的打算跟伊恩走——它的新主人手裡有很多好吃的,它喜歡。結果扭頭看見同伴依舊默不作聲的站在狹小的馬廄裡,急得咴了兩聲。
那匹更為沉穩高大的黑馬低着頭沒有理它,過于長亂的鬓毛擋住了它的眼睛,讓同伴看不清自己的神色。
魔獸馬開始擰着自己的脖子,四個蹄子在原地踏着步,它明白了——新主人隻想買下自己,于是賴脾氣不肯走了。
“哎呦你這畜牲想幹什麼?去過好日子也倔啊!”老闆作勢想上前打它,結果被德雷克抓住了手腕。
“五十金币,兩匹都要了。”
“客人你說笑吧!這我虧……”
“你還是賺的,它們本就為你賺了不少。”德雷克打斷了老闆的吐苦水的行為,他松開手,轉身去牽另一匹馬。
伊恩牽着的那匹黑馬看見同伴邁着步子朝自己走來,激動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它的鼻子——後者隻是默默的甩了甩尾巴。
兩人兩馬剛走出驿站就停了下來,伊恩眉頭微皺:自己原本隻打算買一匹送給德雷克的,怎麼現在買了兩匹……自己平常也不需要靠馬趕路啊。
王子殿下神色複雜的盯着自己牽着的那匹馬,直到德雷克将一袋金币塞進自己懷裡。
“五十個金币。”
伊恩捧着金币,茫然的眨了下眼。
“謝謝你,你已經送過我佩劍了,這匹馬就當我給你的禮物……雖然你可能不太需要它。”
德雷克溫柔的摸了摸黑馬的馬鬓,“它們都是忠誠踏實的家夥,你要好好對待它。”
男人其實很早之前想給自己買匹坐騎了,隻是始終覺得飼養一個生命是件大事,便一直拖着沒去實現——如今倒是給了他一個契機。
學院給學員們專門配備了馬廄——說是馬廄,其實裡面什麼坐騎都有。如果德雷克沒記錯的話,有個法師小夥是拿王八當坐騎的。
德雷克獨自一人牽着馬走回了學院。伊恩說他要回龍島辦一件事,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走之前還想着親自己一口。
結果被男人看穿了他的動作,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伊恩便笑着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德雷克現在想想都覺得手背發麻……大庭廣衆之下,要是被人看見了該怎麼辦。
——
“無盡沙漠是哺育金元素的地方,據《大陸觀》史書記載,人魔大戰之前,那裡曾經金磚如山,大陸上大半的礦物都出自那裡——是個比如今的琅城更為富饒的地方。”
如果說講授人文史的奧羅拉老師是顆熱烈的太陽,那講解地理史的夏洛特老師便是輪清冷的月亮,她講課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聲音淡的像沒有感情的機關人——可是她的課,學員們是萬萬不敢不聽的。
夏洛特老師描述着無盡沙漠的地貌,德雷克的腦海裡則總是蹦出那時飛過沙漠,所見到的一切:
烈日熔金,沙浪翻湧。
金色是連成一片的海,除了狂風在怒吼,别無其他生物……
“講個題外話。”
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夏洛特老師突然合上了書本,她推了推眼鏡,嚴肅的開口:“有個人員尋找的委托已經在委托處貼滿一周——學院對于這類委托極其重視,如果三天内還未有人揭榜,那麼将會根據個人情況分配下去。”
台下的學員立刻騷動起來。
“什麼人員尋找的委托居然拖了那麼久?”
“平常那些師兄師姐不是搶挺快的嗎?”
“都忙着畢業季去啦……而且這個委托獎勵也沒有那麼豐厚。”
德雷克靜靜聽在心裡:他第一次委托去的沙漠跟無盡沙漠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況且一個較為棘手的委托,又沒有豐厚的獎勵,拖到現在也是正常現象。
夏洛特開始念起失蹤人員的個人信息:“肖恩,二十一歲,天漠雇傭隊成員,褐發異瞳……”
肖恩?
如果隻是聽到名字和年齡,德雷克還有些懷疑——但是異瞳二字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是瞬間就确認了他是誰。
在酒廊村的時候,一個小他好幾歲的弟弟,是他為數不多的玩伴,也是在自己被賣掉的時候,唯一大聲反對的人……
他怎麼去當了雇傭兵?還在無盡沙漠中失蹤了。
“德雷克,你真的要揭這個委托嗎?”艾德裡安一臉求三思的表情盯着德雷克:一個二階騎士獨自前往無盡沙漠未免也太勉強了吧……
“要不我找兩個認識的人陪你一起去。”倘若好友真的心意已決,他也改變不了什麼——隻是魔法師們的考試還剩兩門,他沒有辦法一起前往。
德雷克搖搖頭拒絕了好友的好意。他想接下這個委托不隻是肖恩的原因,還有委托的獎勵——一塊玄鐵。
對于其他職業而言,這個獎勵或許并無特别之處,但是對騎士來說,它卻是鍛造一柄好劍不可或缺的材料。況且天漠雇傭隊,是一個較為大型的隊伍,他們主要在沙漠裡行動——那麼這塊玄鐵的品質說什麼都不會太差。
看着德雷克将那份委托取下,艾德裡安最終隻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遞給他一瓶中階治愈藥水。“最近新煉的,你拿着吧——收你五個積分。”
艾德裡安笑着接過好友的積分卡,“好吧~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的積分卡就歸我保管咯。”
深知德雷克不會平白無故的收下藥水,艾德裡安隻朝他要了五積分——剛好他最近沒積分洗澡了……
“注意安全。”
魔法師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
——
魔獸馬眼見新主人朝着自己走來,溫順的抖了抖耳朵。
“是時候給你取個名字了。”德雷克從戒指裡拿出一顆蘋果遞到了它的嘴邊,馬兒吃完後親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就叫你阿瑞斯吧……希望你像戰神一樣勇猛無畏。”
馬兒似乎聽懂了主人的呢喃,高興的甩着尾巴。
而遠在天上的戰神阿瑞斯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走到門口的德雷克思索着伊恩在這期間會不會找過來,畢竟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給龍族傳音——他可沒有能飛到龍島上的信鳥。于是便拜托前來告别的艾德裡安:如果見到那個紅發男人,便告知他自己去做委托了。
艾德裡安一臉包在他身上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德雷克……”這事我熟。
後幾個字還是沒敢說出來,畢竟他被伊恩私底下找過好幾次了——說出來有種賣隊友的感覺……
得到肯定的德雷克點點頭,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馬兒便揚蹄打了個響鼻,奔馳的速度快到鬃毛像在晨風中翻湧的流雲。
“哎呦我天……咳咳。”沒注意吃了一嘴灰的艾德裡安猛地捂住鼻子,心裡嘀咕起德雷克的學習天賦——明明他跟自己一樣就上了幾次馬術課,咋他就學的那麼快呢。
……
由于時間太過久遠,加上伊恩要找的人并不是什麼公衆人物,等德雷克的資料送到伊恩手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伊恩從來沒有那麼認真的看過這些字來——他讀小話本的時候都沒那麼仔細。
德雷克的資料很簡單,短短三張牛皮紙:父母不詳,被酒廊村的寡婦撿到。很普通的童年,一直到十三歲那年,魔族毀壞了村莊,他被賣給了人牙子。
伊恩的手指劃過那幾個名字,将它們一一記在心裡。
再往下看,就是德雷克一直不願提起的那段時光。
肯尼迪家族,半矮人血脈,隻是一個崛起不過百年的小貴族……他也是時候該去北國的雪山谷轉轉了。
伊恩向後一靠,斜倚在一個木制的精緻長椅裡,指節無意識摩挲着下颌,火晶石折射出的微弱光斑照在他身上,卻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匹烈馬奔馳在漫天黃沙的荒漠裡。
一頭巨龍穿梭在雪花紛飛的山谷裡。
……
越靠近委托上所說的地方,就越能感覺到這裡環境的惡劣。
層層熱浪裹挾着金色的沙礫掠過地平線,将天空熔成流動的黃銅。烈日懸在頭頂,把每粒沙塵都淬成鋒利的針,它們呼嘯着灌進男人的衣領——逼得德雷克不得不緊了緊披風。
當暮色給沙丘鑲上紅邊時,一道鈴铛的聲音穿過蒸騰的熱浪,傳到男人耳邊。
德雷克擡頭,他看見數頂鳄皮做的帳篷如蘑菇般從沙海裡冒出頭,幾隻駱駝三五成群的跪卧在地——剛剛的聲音就是從它們脖子上的鈴铛裡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