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行事,讓武将和文官皆瞧不上他們家。也好在父親這人向來無欲無求,即便是個散官光祿大夫,他也能泰然處之,全然不在意。
“雲婉,你怎的穿着這般素淡。莫不是你們府裡不肯給你做新衣?”
終于來了。
江雲汐這般想着,擡眼望向說這話的人。那人不是别個,就是向來和她不對付,卻和江雲婉走得近的林語然。
江雲婉有些慌亂地看了眼江雲汐,連忙解釋,“語然姐姐,并非如此…”
江雲汐挑了挑眉,這是還沒來得及告知人家籌劃有變嗎?
林語然拽着江雲婉,氣勢洶洶朝江雲汐走來。
“江雲汐,你就這般苛責你妹妹?”
面對林語然的質問,江雲汐隻覺好笑,理了理并無褶皺的寬袖,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林大小姐許是沒見過青雲錦吧?妹妹快和林大小姐說說,你我姐妹身上的青雲錦價值幾許。”
江雲婉的面上有一瞬的僵硬,眼中的驚愕不似作假。
她應該也未曾料到身上這料子竟是青雲錦,一尺相當于七品官半月的俸祿。
這青雲錦,還是舅舅派人從吳郡送來京城的。
一匹也隻得兩套衣裙,一套她留下,另一套她送了江雲婉。
隻江雲婉一直未穿,原以為她不喜素色,但現在看來,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林語然臉色陰沉,一時語塞。蓦地她眼前一亮,聲音擡高了些,“前幾日,我聽了件熱鬧事。說是有個秀才,跑去高門前下跪求娶。當真情意深重,也不知那對有情人能否終成眷屬。”
此時暖閣内,因她的話變得極為安靜。衆人雖笑着,眼底的輕蔑卻是未曾遮掩。
隻這輕蔑卻不是對着江雲汐,而是說這話的林語然。
這般有失體統的話,也就她敢這般胡說。
林語然的父親是兵部車駕司員外郎。原配夫人因病逝世,妾侍轉正,她這個庶出也跟着成了嫡出。
這身份是嫡出,教養卻是上不得台面。
林語然見衆人眼底的輕蔑,還以為是因為江雲汐,面上得意,語氣愈發刻薄,“江大小姐,這熱鬧事想來你應更清楚才是,不如和大家說說,你何時下嫁那窮秀才?”
面對一衆探究的目光,江雲汐神色自若,“林小姐家的八哥,學舌定是學得極好,全賴林小姐諄諄教誨。”
八哥學舌便是愛說閑話,暗喻她為長舌婦。
但林語然怎麼聽得懂這言下之意?
她面上仍是一臉得意,毫無所覺。
簡直對牛彈琴,江雲汐輕歎一口氣,“我們江家的事就不勞林小姐費心了。倒是我聽聞,陳公子又添了幾個妹妹,當真是個‘熱心腸’…”
這話一出,本來掩唇偷笑的閨秀們,已有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林語然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與她訂親的陳哲是京城裡出名的“熱心腸”,見着街邊賣身葬父的可憐女子,定會傾囊相助,認作義妹。這還未成親,義妹已不知凡幾。
陳父與林父官職雖相同,但陳父卻是武選司的員外郎,掌管武官任免,比林父這個管理馬政的更有實權。林家對此,不敢怒也不敢言。
“林姐姐,我陪你去屋外看梅可好?”江雲婉見勢不妙,連忙上前替林語然解圍。
林語然狠狠剜向江雲汐,最終被江雲婉硬拉着離開。
暖閣内又開始熱鬧起來,隻是仍有幾道若有似無的目光,不時打量着江雲汐。
此局已破,她也不想再呆在這裡給人打量。
江雲汐扶着夏荷的手走出暖閣,雖然外頭有些冷,但好過呆在裡面,讓人無端心煩。
多年未曾來梅苑,江雲汐早已不記得路,隻要不走去湖對岸的男客處,想來走去哪兒應都是無妨的。
一陣寒風襲來,江雲汐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将懷中的手爐抱得更緊了些。
“小姐,奴婢去給您換個手爐。”
江雲汐站在院中等待,誰知有幾個閨秀眼瞅着要朝她這頭走來。她不想和她們打照面,便躲着走到一旁去。
她的好友,一個跟着父母去了任上,一個還在纏綿病榻。
想到還在病榻上的好友,她心情有些沉重。
不知不覺就走得越來越遠。等回過神來,才發覺四周竟是空無一人。
她迷路了。
江雲汐站在九曲湖前,試圖找尋回去的路。
隻這九曲湖周邊假山林立,一時半會很難找到出路。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原處等着夏荷。
……
九曲湖畔,浮香閣内。
陸甯紹剛邁進廳内,便圍上來一群人。
陸甯紹緊皺眉頭,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徑直上了二樓。
推開窗扇,凝視對面的暖閣。
她今日來了嗎?
正想的出神,猛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陸甯紹下意識地抓住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扭。
“痛痛痛,是我,快快撒手…”
陸甯紹松開宋明逸的手臂,滿臉不耐。
“我就猜到你在二樓。你也真是,至少也假意周旋一二…”
陸甯紹不語,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剛啜了幾口,眼角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雙眼一亮,起身就要走。
“哎?你要去哪兒?”
剛走至樓梯口,便聽到樓下愈發吵嚷的人聲。
陸甯紹眉峰蹙起,轉身走到窗前,一個輕身跳躍,人便消失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