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率先開口,姿态從容,聲音不高不低,“母親,女兒知錯。我不該逞強奏曲,累母親憂心。”
侯夫人見她如此,怎會瞧不出她并非真心覺得自己有錯。
看着面前的女兒,侯夫人語氣稍緩,“明珠,我知你想為侯府争些光彩。但世事難料,你婉拒奏曲不一定是壞處,你去争光彩也不一定是好處。”
聽聞侯夫人這番意味深長的話,江雲汐的身子不由一顫。
她垂下眼簾,開始靜靜思索。當時她若是婉言拒絕,便一定是火上澆油嗎?若如此,國公夫人又會如何遷怒于侯府?
即便遷怒,又如何?
他們侯府本就不濟,再差能差到哪兒去?
是她想左了。
江雲汐再次擡眸,眼中誠懇,“母親,女兒知錯。”
侯夫人輕點頭,眼神中透出一抹欣慰,“明珠,你要謹記‘謀時而動,順勢而為’。”
江雲汐點頭應是,躬身行禮。
侯夫人轉頭看向江雲婉,此時她低着頭,雙手交疊在身前,整個身體在微微顫抖,瞧着像是害怕極了的樣子。
還未等侯夫人開口,江雲婉已經擡起頭,雙眼含淚,聲音輕柔,"母親,婉兒知錯了。婉兒不該看不清情勢,貿然出聲,置阿姐于兩難之地,更置侯府于風口浪尖之上……"
話音未落,清淚已是滑落,她的聲音愈發柔弱,“母親,請您原諒婉兒,婉兒再不敢這般草率行事……”話還未說完,她已經垂首開始低低啜泣起來,不時用素白的絹帕輕拭眼角。濕漉漉的杏眸時不時瞥一眼侯夫人,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江雲汐站在她身側,瞧她這般惺惺作态,眉間不由一蹙。
這江雲婉也太會裝模作樣,她如此作态,母親怎會繼續責怪她?
侯夫人輕歎了一口氣,滿眼憐惜,“婉兒,你性子率直,今後要多思而後行。但當罰則罰,念你已知錯,便罰你抄寫《女訓》三篇。”
江雲婉擡起頭,雙目含淚,注視着侯夫人的眼中滿是感激之情,“謝謝母親,女兒定會将母親的教誨謹記于心。”
“罷了,今日折騰這一招,許是都乏了。自回院子歇息去吧,晚膳想吃什麼,便叫小廚房做來便是。”
兩人齊齊行禮,緩緩退出内堂。
待走出春晖院的院門,江雲汐正欲回自己的玉岫院,卻被江雲婉抓住了衣角,“阿姐。”
江雲汐笑着轉身,不動聲色地将衣角從江雲婉手中拽出,“妹妹可是覺得抄寫三篇太多?要不我去尋母親替你求求情?”
江雲婉輕咬了一下唇瓣,怯生生地望着她,“阿姐…”她的聲音顫抖,似是害怕極了,“阿姐,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嘛……”
江雲汐一忍再忍,險些伸手給她一個耳光。她既不是江雲婉的心上人,又不是什麼多情公子哥,她何苦這般矯揉造作?
“不好!”江雲汐脫口而出。
江雲婉面色一僵,似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江雲汐心裡歎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阿姐逗弄你呢。隻是,妹妹明知我未學過奏蕭……”她故意頓了頓才繼續,“罷了,妹妹下次小心行事便是。”
未等江雲婉有所回應,江雲汐直接轉身離開。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忍不住給她一個耳光。
站在原地的江雲婉,面上仍舊一副委屈模樣,口中喃喃自語,“阿姐,終是生我氣了,這可如何是好……”說着,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眼淚一顆顆滾落。
任誰瞧見,都會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始作俑者便是先行離去的江雲汐。
江雲婉又站在門前哭了好一會兒,才在梅香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月青院。
房門剛阖上,江雲婉臉色便沉了下去,心底積壓的怒火瞬時點燃,将木幾上的針線笸籮掃落在地。
梅香正想出門去望風,卻被江雲婉出聲叫住,“那死老太婆呢?”
梅香垂首回複道:“這個時間,秦嬷嬷應是去和後門的那些婆子打馬吊去了。”
江雲婉坐下,眉頭緊皺,一臉厭惡。
秦嬷嬷是侯夫人賜下的人,說是看顧她,其實就是變相的監視。好在那老太婆本就是個貪心耍滑的性子,她便由着她。
江雲婉歎了口氣,她身邊除了梅香和蘭心是以前姨娘留下的人,其餘人都不能全然信任,這般處處受制于人屬實無奈。
她瞥了眼顫抖着的梅香,語氣緩和了幾分,“你去和蘭心支五十兩銀子,送去宣北坊梁家…便說是玉岫院那位送的。”
待梅香走後,江雲婉親自将地上的針線笸籮拾起,那針線笸籮最上面的是一塊繡了一半的錦帕。錦帕上繡了一半的玉蘭,針腳細密,玉蘭栩栩如生,像是要躍然而出一般。
這是她最為擅長的花圖。
但卻并非因為喜歡,隻為讨好喜歡玉蘭的江雲汐。
想到先前瞧見江雲汐和陸甯紹站在一起的場景,她心中憤恨交加,握着錦帕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江雲汐,你定要嫁給梁文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