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萬老老實實地點頭:“您說得對,學到手的東西,才是自己的,我會一直牢記您的教導!”
聽到這話,王老師擡手扶了下眼鏡,笑呵呵地說:
“嗯,記着你說過的話,可不許诓我啊!
行了,跟着我走吧!咱們去趟校長辦公室!”
梁萬有點懵,卻下意識地擡腳跟上。
校長辦公室裡,王老師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對着秦校長就是一番“哭訴”。
王老師是什麼人?他是秦校長的親舅舅啊!
雖然學校裡鮮少有人知道這層關系,雖然舅舅年紀輕了點兒,可并不代表舅甥倆關系不好啊!
一想到隻要老舅回家告狀、已經當爹的他還得挨打挨罵,秦校長就忍不住頭疼。
“有事兒,您直接說,我照辦不就行了嗎?非得來上這麼一出,您嗓子不疼,我看得都眼睛疼了!”
聞言,王老師“收了神通”,理直氣壯地吩咐道:
“我這學生叫梁萬,本來是個考大學的好苗子,誰知道,運氣不好,沒法兒上大學了。
他想進廠,家裡人替他打聽到,最近就有招工考試,但這廠子為了減少競争,卡着學曆呢,他考試沒問題,差的,就是那張高中文憑了。
你也知道,這兩年,找一個合适的工作崗位有多難,在這種決定學生前途命運的重要關頭,咱們當老師的,推學生一把,應該很合理吧?”
提前拿畢業證,倒不是沒有先例,像前兩年主動報名下鄉的那波兒孩子,就是聽了别人的鼓動、等不及畢業就報了名。
事情已成定局,學校也沒辦法,最後隻能提前給學生發了畢業證,想着有個高中畢業證,說不定下鄉以後、能教教大隊上的孩子、幹點兒輕省活兒呢。
但梁萬不符合這種情況啊!
要知道,就算年後各大國營廠陸續開始招工,可那時候,也是學生們拿着學校開具的證明去報名的,最後等到六月份,才能回學校,統一拿畢業證。
秦校長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麼,可緊接着,就被王老師在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回憶起從小到大被老舅支配的恐懼,秦校長到底讓了步:
“行吧!這畢業證,我發!但是,下不為例!
你們可别到處嚷嚷,反正,出了這道門,我是什麼都不會認的!”
“你當我傻啊?再說,你以為我會随随便便就給人做擔保嗎?”
王老師嗤笑一聲,再再再次懷疑他大外甥這腦子,到底是怎麼當上高中校長的。
說起來,附屬高中的好處就在于此了,雖說同樣要受到區文教局的管轄,可說到底,學校從建立到今天,主要還是廠裡的功勞。
總不能人家國營廠又出錢、又出力的,最後這學校怎麼樣,卻是文教局說了算吧?那還有哪個廠子願意當冤大頭、建附屬學校?
所以,秦校長還是有點兒自主權的,這年頭兒的管理又不嚴格,給本校學生提前幾個月發張畢業證這樣的小事兒,根本用不着和文教局領導去報備,他自己就能做主了。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王老師把梁萬送到校門口。
“其實,你的事,昨天晚上,我也聽說了一些。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無私地愛自己的兒女,隻不過,有的人看不清,有的人看清了卻甯願裝糊塗。
我很高興,你不屬于這兩種!
當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以後,也該有自己的新生活,一直和從前的人或事糾纏不清,反倒會讓你看不清前路。
所以,這張畢業證,可要收好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去參加招工考試吧!
哪怕沒辦法在大學校園裡綻放異彩,我也相信,我的學生,會在别的地方,另外闖出一番天地!”
王老師的語速并不快,像是在仔細斟酌着每一句話、乃至每一個字。
他是真的把“梁萬”當成了得意門生。
昨晚回到家,他就聽說了梁萬入贅、又跟家裡人大吵一架的事。
王老師不會因為梁萬是他的學生,就先入為主地認定是宋家人的不對,可他有眼睛,自己會看。
都在同一個班上,宋濤體型壯實,梁萬卻瘦得跟竹竿兒似的,事實勝于雄辯,誰在家裡是被偏愛的那一方,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也正是出于對學生的心疼和惋惜,王老師第一次在學校裡找了大外甥。
而他為了幫梁萬提前拿到畢業證,編的理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說實話,他和大外甥心裡都是門兒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