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深,令人膽顫的陰氣彌漫整個京都。
一隻素白如紙的隊伍如飄忽的鬼魅一般,無聲無息,靜悄悄在鎮國侯府門庭停下。
是一衆神光寺的僧侶。
僧侶們皆穿着一身慘白如喪服的白衣,臉色毫無血色,肢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臉上毫無表情,整個隊伍倒像是做白事一般,皆是陰氣沉沉,沒有一絲活人氣。
鎮國侯府的大門敞開着,仆人們都斂神屏氣地立在兩側。
過了半晌,鎮國侯府的主人才姗姗來遲。
侯爺臉上滿是不耐煩,像是有什麼緊迫的事,片刻都不想留,冷厲的眼睛透着急躁,時不時瞧向内院的方向。
丫鬟們很快就攙扶着一個穿着聖潔素白衣袍的女子出來了,頭和臉蒙上一塊極大的純白輕紗。
“飄絮小姐來了!”
侯爺看向飄絮,冷聲問道:“你娘不來送你?”
飄絮站在衆多丫鬟之中,被擋住了大半個身形,大片白紗掩住了的頭輕輕左右搖了搖。
男人的臉色頓時更冷了,目光迅速從飄絮身上收了回來,直直地盯着内院的方向。
“你去吧,切記你是鎮國侯府的千金,行事莫要失了體統規矩。”
男人留下一句話便冷酷無情頭也不回,急切地便往内院去了。
一直低垂着眼眸的“飄絮”終于擡起眼皮,她的臉被層層面紗裹住,一雙如波光粼粼湖泊般的美麗眼眸,閃過一抹像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
侯爺很快就到了秋棠苑。
主卧房的大門緊閉着。
男人忍住想把門砸破的沖動,輕聲問道:“夫人,今天好歹也是飄絮的大日子,你怎麼不出來相送?”
房裡并沒有響起任何回應。
侯爺正想敲門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忽然裂開了一條小縫,明若那張稚嫩的臉出現在門縫裡。
侯爺的臉立即陰了下來,“你怎麼在此處?”
分明看上去柔弱如兔的明若,臉上卻透出與侯也如出一轍的冷漠,言行舉止卻如蘇甯甯一般柔順但不卑不亢,她輕聲道:“娘親心情有些不好,便叫我來陪陪她,現在娘親已經躺下了。”
侯爺透過裂開的一道小縫,看到了正紅色的紗帳裡,躺着一個模糊的人影。
男人緊盯着明若的眼睛,似是要看出什麼,明若挺直了背脊,不退不避。
他的神情變松了幾分,“你娘親這幾日心緒不佳,你想些法子哄她開心,多陪陪她,但莫叫她出了府去,明白了嗎?”
“是,爹爹!”
“待夫人醒過來後,記得告訴她我來過,稍後我再來看她。”
明若乖順地點頭應了,眼瞧着侯爺的人影已經徹底消失在秋堂苑後,才雙手把房門合上,下了門栓。
躺在床榻裡的人直起身來,飄絮那張小臉從紗帳後露了出來。
明若和飄絮對視一眼,默契一笑。
真正的蘇甯甯已經被僧侶們接上了一頂鮮紅如血的轎攆,人已經到了神光寺。
神光寺由長公主親自督辦建造,建在高高的地勢上,整座廟宇無與倫比的雄偉壯闊,像整個帝都的心髒,高高地聳立在帝都中央。
在京都的每一個人,無論在哪個角落,都能夠望見這座高聳壯闊的神光寺。
牆面大門,甚至每片磚瓦都漆上了黑色。夜幕降臨,整座神光寺便隐匿在這一片濃厚陰森的黑暗裡,像一隻藏在暗處張着血盆大口對着每一個活人虎視眈眈的怪物。
一身聖潔素白的蘇甯甯坐在鮮紅色的轎攆之上,四個僧侶整齊劃一,如同木偶一般,擡着轎攆,從一個漆黑的大門進去。
轎辇被擡進漆黑大門的那一瞬間,一股非常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從四面八方襲來,陰邪的氣息夾雜在這濃重的血腥味中,好像一塊看不見的布,将人裹得嚴嚴實實。
蘇甯甯微微皺了皺眉,擡手掩住了鼻子。
這詭異刺鼻的血腥氣味好似從地闆上散發出來,又好似從高牆磚瓦飄過來,無處不在。
在一塊巨大漆黑的照壁前,轎攆落了下來。
蘇甯甯和其他兩個祭祀聖女被站在照壁等候着的一衆年輕僧侶引着進入了一個最大的主殿旁的一個陰冷昏暗的側殿。
側殿很昏暗,青銅燈上隻點了幾根微弱搖曳的燭火,殿内陰氣森森,一進去皮膚上便像被吹了一層冷氣。
側殿由兩根粗壯高高聳立的黑柱支撐着,整個大殿,顯得高而空寂。
蘇甯甯一進入殿内便皺了眉頭。
更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不是濃重的血腥氣,而是一種隐身在黑暗裡的陰暗窺視。
眼神黏膩饑渴,充滿貪婪。
很快,從殿内深處的黑暗裡走出來一衆潔白衣袍的僧侶。
為首的那個僧侶跟随在他身後的僧侶很不相同,臉色并不慘白,反而非常紅潤,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橫跨這個面部,言行舉止也更為柔和,一點也不僵硬,與其他僵硬的像木頭人異樣的聲音僧侶相比正常許多,像一個活人了。
“貴人們,可以把面紗摘下了!”刀疤僧侶粗聲粗氣道。
蘇甯甯微微皺了一下眉。
其他兩個祭祀聖女都摘了面紗,隻剩蘇甯甯一人動也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