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凝坐在懸崖邊,身上的白衣血迹斑斑。
此處名喚極樂盡,是天地間仙氣與魔氣的始源之地。
極樂盡中許多有機遇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吸收了仙氣,幻化成人形,他們相互結合,形成了極樂族。
經過上萬年的演化,這片土地上逐漸遍布極樂族的足迹。
裕凝原是一株白芷草,生在極樂族一位叫作裕嘉的小娘子的藥圃中。
她因原形生得高大,與圃中其他白芷大不相同,受裕嘉青眼,得了許多關照,慢慢體悟開竅,幻化成人形。
此時她從沉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處陡峭的懸崖邊。
裕凝深呼一口氣,一面起身一面拂去身上的塵土。
一道鋒利的金光一閃而過,正中雲霧中一隻翠色大鳥。
大鳥長嘶一聲落在裕凝身畔。她微微一笑,準備開始她計劃的第一步 。
極樂族自出生起便占據了天上地下仙氣、魔氣最為充沛之地,三界對此耿耿于懷。
三千年前,魔族聯合天族中的反叛者對極樂族人趕盡殺絕,企圖占領此地。極樂族首領隻好獻祭元神将極樂盡封印起來。
裕凝彼時身在凡界,待她回到極樂盡時,族人幾近滅絕。幸存者被魔族抽取精血,肉身化作極樂盡的鳥獸蟲魚。
受極樂盡遺留殘魂的指引,她需前往凡界以厲鬼怨氣開啟八方血陣,拿回精血,引導幸存族人重新化形為人。
為洗去自己身為極樂族人的身份,她迫不得已投入輪回。卻不曾想在凡界元氣大傷,死後以生魂之身在極樂盡沉睡了三千年。
再醒來時,神魔大戰後的天帝害怕魔族卷土重來,對凡界怨氣嚴加看管。
如今,她設陣引白無常踏足極樂盡,想要前往地府,以無常鬼差之身搜集厲鬼怨氣。
腳步聲将近,裕凝轉頭過去,笑對着白無常白玉:“大人是在找這隻瑤芳鳥嗎?”
不待白玉應答,她繼續道:“瑤芳鳥乃是極樂盡的神鳥,平素最喜歡收集一些仙澤充沛的物件。”
裕凝在瑤芳鳥身上翻找一番,使勁按了按大鳥圓滾滾的肚子,從鳥嘴裡掏出了一串金色鈴铛,手一擡扔給了白玉。
白玉雙手捧住,作揖道謝。裕凝步步逼近白玉,道:“閣下帶我進酆都城吧。”
白玉垂眸,打量一番才發現裕凝一身衣裳原是白色,大片紅色都是由血染成,一副重傷的模樣。他道:“酆都城不接納外客。”
裕凝道:“我叫裕凝,是一隻新死的魂魄,才脫離肉身不久,聽說生魂都要到酆都城走上一遭,勞煩白無常大人了。”
白玉驚愕,裕凝繼續說服:“大人若是去查潤州一片的生死簿,也是能找到我的名姓的。”
白玉哽了一下,推辭:“不瞞姑娘,在下到這極樂盡已五日,尚未找到離開的辦法。”
裕凝輕輕一笑,擺擺手:“這很簡單,大人随我來吧。”她轉身向着日色走去,“若是我帶大人出去,大人可否帶我到酆都一趟?”
白玉點點頭,他倒也極好奇這隻生魂的來曆。二人向着遠處走去,白茫茫的霧氣從山腳攀上山腰,滾湧着蓋住山頭。
裕凝笑了一聲,再擡眼已是暮色四合,秋風蕭瑟。她道:“大人,我們已到凡界了。極樂盡是沒有黑夜的。”
她長呼一口氣,風中已經沒有極樂盡遍地的極樂花香,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陰氣。
“我聽聞若是要去冥界,要先找到一處土地廟?”
白玉聞言苦笑:“極樂盡壓制了在下的法力,待到明日我們再去不遲。”語罷,他正巧看見不遠處的牌匾,匾上寫着“驚鴻棧”三字。
街上已無一人,想必城中有宵禁,白玉不敢多留,道:“天色已深,今日不妨在客棧歇息一晚。”二人行至棧前,門角兩隻大紅燈籠晃了晃,一陣陰寒的風襲來,白玉面色沉下去,推門而入。
門闆老舊,一推便拖着嘶啞的嗓子長長地叫喚,趴在桌上睡覺的人一驚,怒目一擡,待看清來人,忽換上一張笑臉道:“陳東家所言不假,夜裡确有貴客造訪。”
裕凝默然不語,提了桌上的茶壺沏上一碗茶,呷了一口。
掌櫃繼續道:“二位貴客,小人姓楊,若是住店,二位留個名諱,三樓便有空房。隻是這般晚了,廚子怕是已經歇下了。廚房有些糕點,客官若是需要,我再燒些茶水二位墊墊肚子。”
白玉是鬼差,早不食人間煙火,隻側目去看裕凝,欲言又止。裕凝道:“不必麻煩。”
楊掌櫃着急忙慌地掏出冊子,取了墨汁,二人一一登記。裕凝身子半倚在桌前,垂眸盯着茶碗,茶碗裡浮了層沫。
楊掌櫃注意到她,笑呵呵地道:“姑娘,這是潤州的金山翠芽,滋味鮮醇濃厚,隻是入口微苦,待你細細品味,回甘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