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十日後趙渡才從臨沂歸家。
他一進府就看見自家夫人坐在海棠花樹下小憩。
一樹粉紅下支起一隻醉翁椅,他的妻子拿一方軟和的鵝黃絲帕蓋住了眼,裙裾随意散在地上,與落花糾纏在一起。
春風裹着馥郁的花香撩動着絲帕的一角,趙渡不禁走上前去,伸手輕輕觸了一下妻子的面龐,柔軟溫潤。
有丫鬟要來喚醒夫人,被趙渡擡手回絕了,他往主間走去,這一路風塵仆仆要好好收拾收拾。
“今日丫鬟怎麼回事,往日不是說了不用夫人伺候嗎,怎麼還要去打攪夫人?”趙渡一面疾步趕路,一面問趙管家。
趙三祿躬身:“興許是新招的丫鬟,我叫人去提點提點。”
趙渡點頭:“也不要過分苛責。備水沐浴吧。”
這廂趙渡回府,趙知倒是很興奮,收拾得妥妥當當。幾人聚在一起時,已是申時。
林逾靜方才在樹下休憩,不幸睡落了枕,此時歪着腦袋坐在趙渡身旁。
“如今陳府仕途正盛,不好硬碰硬,”趙渡呷一口茶水,手指在杯口摩挲,“我去拜托幾位好友在朝堂上參上幾本吧。”
“愚蠢。”林逾靜出聲。
趙渡面上尴尬,裝作很忙的樣子,又拿起茶杯喝了兩口。
“以夫人之見我們該如何?”
“要我說,”林逾靜舉起拳頭,“雇人去打他們一頓罷了。我們有錢,拿出高價請厲害的打手好好收拾一下他們。”
趙知皺起眉,手上比劃:“這也太直接了。”
幾人默言。
“不妨如此,”趙疏開口,“我們向姨母和表妹二人提供财物,為他們在姑蘇購置一處房産,再拿出一間鋪子的分紅供他們花銷,”
“陳府既是無故趕走姨母,又誣告表妹,依照大燕的律法同誣告反坐的道理,我們自是有理把他們告上官府。若他們要同姨母私下解決,我們堅決不答應。”
林逾靜拍桌而起:“真是娘的好兒子,我們趙府又不是養不起她們母女二人。隻管把他們告上官府吧。”
趙渡伸手拉了拉夫人的衣袖,顯得有些唯唯諾諾,應:“夫人所言極是,既如此,先向官府上報吧。”
手一扯,林逾靜的袖子便從趙渡手中抽了出來,林逾靜帶着兩個孩子氣勢洶洶地往官府去,才離開桌案一丈遠,趙疏忽的出聲:“娘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燕京的官府。”
陳氏一族熱心仕途,族中許多人在京為官,所以陳氏舉族遷入了燕京。當年靠着林江白豐厚的嫁妝在燕京也購置了一處略微偏僻的房産。
林逾靜向林江白提議在姑蘇購置房産時,林江白要求将院子買在燕京。
林逾靜大手一揮,道:“既如此,那今日我便為你們在天子腳下購置一處極好的院子,羨煞那幫短見的陳家人。”
幾人熱血沸騰地籌備了半天,将林江白和陳華年安置在了燕京。
燕京同姑蘇并不遠,兩地相隔大約有五十裡,馬車半日即可到達。幾人回到趙府準備了一些證據,林江白與陳華年忽的傳信來。
趙知是最先從趙管家手裡拿到信件的。她讀了信隻覺七竅生煙,氣得臉漲紅。
原來林江白已經私下接觸到她的丈夫,陳複。陳複聽聞趙家準備将事情鬧上官府,立刻慌了,連忙道歉要接回母女二人。
林江白心中仍對陳複抱有幻想,不顧陳華年反對悄悄抱着阿谕回了陳家。
第二日陳華年在趙渡為她們購置的院子中醒來,一時找不到孩子慌了神,險些報官,卻在床邊發現了林江白的信。
大緻意思是她已帶着阿谕回了陳家,因害怕陳華年反對所以先帶着阿谕走了,讓陳華年想清楚便回陳家。
林江白向趙府修書一封告知他們不必再追究陳家的責任,陳華年吓得也向趙府寫信告知此事。
林逾靜從趙知手中接過信紙,面色不虞。
須臾,她開口:“昔日她要嫁給陳複時,也是如此。她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好,卻偏偏每次都寫些令人心寒的字句。”
林逾靜長長歎出一口氣:“還是想辦法将華年和阿谕接過來吧。别讓阿谕那孩子蹉跎在陳複手裡。”
語落,轉身回了主間。
趙渡晚上要求抱着林逾靜睡,卻對上林逾靜的一雙淚眼。
他頓覺心疼,将林逾靜攬入懷中,如哄睡孩童般輕輕拍着她的背,他道:“逾靜,這是林江白自己的選擇。你自小與她一同長大,應當是了解她的。既然她的抉擇如此,她的後果便由她自己承擔吧。”
林逾靜緩聲:“我還是想再試試。老爺,明日我們便去燕京報官。”
這廂說罷話,二人相擁睡下。
翌日清晨,趙府上下連帶着樓玄盡一同坐上了前往燕京的馬車。
趙知與趙疏同在一處,樓玄盡便坐在馬車的角落裡卷了一冊書卷,默默看書。
趙知氣憤地比劃:“為什麼姨母明明知道那陳複不是好人,還是要回去?”她的動作幹淨利落,手語的幅度也揮動得很大。
“可能因為愛情吧。”
“那你講講姨母年輕的時候的故事。”這次的手語依舊比得很用力。
樓玄盡隔着書頁,認真觀摩着趙知的動作,試圖理解趙知的意思。
趙疏大袖一甩,正色道:“我也是幼時聽娘親偶爾提起,我隻給你講一些我記得的片段吧。”
“娘親有三位姐姐兩位妹妹,那時林家尚是寒門,略有些家底,不過為了生個兒子,林氏二老四處求藥散盡家财,徹底淪為氓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