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圓說:“你不知道嗎?人死之後有一七、二七……一直到十七。其中七七是最特别的日子,在去世之後的第四十九天,鬼魂和生者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近陰陽界限,從而産生交流。這也是為什麼托夢多在七七這天。”
神山賀知道這一點,但是她沒有想過托夢回去,她托夢回去有什麼用呢?
難道在夢中跟父母家人相見一場,就可以全然消解了他們的痛苦嗎?就可以解釋清楚從此不再相見的遺憾嗎?就可以完全放下了嗎?
神山賀覺得不行,她一直避免去想這些東西,她害怕自己一旦放肆思考,就再也找不回來考閻的決心。
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沒有辦法改變他們身處兩個世界這個事實。
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一次托夢反而會引起父母更多的眼淚,在他們逐漸愈合的傷口上再次劃開一刀,讓他們們困在這片潮濕的雨,再也逃不出去的話,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留下這種念想。
神山賀沒說理由,孟圓垂頭細細打量了她,沒再勸說,忽然提起另外一個話題:“你還記得我爺爺嗎?”
“記得。”神山賀跟孟圓認識的時候就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他是被爺爺撫養長大的,在神山賀深藏的記憶中,依稀記得那是一個非常有趣和藹的小老頭。
孟圓點點頭:“我們家有點特别,從小我記憶裡隻有爸爸媽媽,爺爺是後來才找到我的,但是無論怎麼特别,我們家依然跟這世界上所有有愛的家庭一樣,你可以參考一下。”
“我爸媽去世的比較早,我那個時候已經懂事了,根本想不明白前一天還能見的人隔一天晚上就再也見不到了,我爸媽去世之後爺爺就跟我說,死亡不是終點,互相惦念的人會再見面的。他說的是對的,在辦完葬禮之後的幾個月,我也不記得具體是第幾天了,我爸媽忽然有一次進了我的夢裡,他們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一點沒變。”
神山賀被深深吸引住了:“那你爸媽說什麼了?”
孟圓回憶起來,嘴角帶笑:“其實也沒有說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他們隻是告訴我已經完成了投胎轉世的手續,即将啟程迎向新生,在投胎之前,他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所以特地回來跟我做最後的告别。”
“我小時候經常做噩夢,夢境光怪陸離,是最陰森恐怖的地方,但是那一次夢醒,全身都暖洋洋的,一點不适都沒有。後來我回想,我們在夢裡說的都是家常話,然而跟最親密的家人相處,無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最溫暖的。”
神山賀明白了:“我懂了,你這是在勸我不管怎麼樣都給家人捎個口信?”
孟圓反問:“為什麼不呢,一次小小的托夢當然不能改變什麼,但是能跟家人說一句話,在我看來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最起碼你可以跟叔叔阿姨報個平安嘛,多說幾句話,談一下自己最近的動向,未來的計劃,展望一下美好的明天,給他們留個念頭嘛。”
神山賀點頭:“你說的對。”
孟圓早就預判她的答案,在神山賀還在猶豫的時候,他就已經自動自覺地接過她的工作,現在神山賀一站起來,孟圓就把收拾好的袋子遞給她。
“走吧,陰間托夢司,直接去那裡就行。”
神山賀拿着地圖很快去到目的地,這地方熱熱鬧鬧的,她目測是附近鬼氣最旺的區域,無論男女老少,陰壽長短,還是物種性别,全部擠到一塊了。
神山賀按照說明指示老老實實地去排隊,她合理分配時間,排隊的同時也不忘記從兜裡掏出個名詞冊,一邊排隊一邊背書,一舉兩得。
“哎喲小心點,你踩到我了!”正背單詞呢,一陣渾厚的聲音從腳邊傳來,神山賀立刻收腳道歉:“對不住啊,你沒事吧?”
抱怨的聲音是從低方位傳來的,神山賀低頭一看,就發現那不是人,竟然是一隻大黃狗!
那隻大黃狗一跟神山賀有眼神接觸,就翻了個白眼不爽地說:“你看什麼看,排隊小心點,别踩着我了!我辛辛苦苦做了那麼久的工,才攢了一次跟小主人說話的機會,我容易嗎!”
聽這個大黃狗的意思,托夢都是有代價的,竟然還要做苦工才能有一次托夢的機會?!
她可沒準備啊,待會不會被人趕出來吧?
不過好在,對于神山賀這種新生小鬼,陰曹地府有相應的優惠政策,三七、七七還有十七這三天,都能有一次免費的托夢機會。
當神山賀心情忐忑地進入小房間,拿起一張畫着神秘符号黃紙的時候,心裡緊張極了,都不知道待會要跟爸媽說什麼。
突然間她神色清明,周邊那種一進入陰間托夢司就存在的凝滞之感一下子消散了一幹二淨,她知道是陰陽兩界之間的通道聯結,父母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她脫口而出:“爸媽,我之前考研不是留了挺多資料的嗎,明天一起燒給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