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因為身體的虛弱而變得斷斷續續的,侞卿并沒有着急回答,而是迅速從瓷瓶内取出幾粒藥,想也沒想就直接塞入他口中。
他不想欠她的人情,同理她也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欠他的。
就像他永遠都不會相信她會舍命救他一樣,她亦不信他會為她棄藥自扛,而所謂表面仁義,說到底還不是有利可圖。
一箭皮毛傷不到筋骨,一藥暫停亦不能取了性命,卻能在可承受、可取舍範圍之内,将彼此間的信任籌碼拉到最大。而本就是各圖所利之人,自然懂得用人者,攻心最為緻命,也最為長久的道理。
侞卿利落一擡手在他脖頸間重重敲了一計,隻聽細微的一陣咕噜聲,那藥就順利吞了下去。
“你……好大的……膽子!”
沈萬安才被強制吞下了藥,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沙啞,侞卿十分識趣地将茶盞遞到他面前,恭順道:“大人若是想問責,就等喝完這口水再說吧。”
随後她再一用力,一聲咕噜如約傳出,沈萬安發脹的喉嚨也順着喉嚨間蜿蜒的水流,而削減了三分疼痛。
沈萬安順了口氣,低聲道:“你别以為這樣,我就會領你的情。”
“都什麼時候了,大人還在疑心這個,疑心那個的,難不成你我相識十載就真的沒有一絲情誼?”
侞卿邊說邊替他掖好被角,而沈萬安自然不允許她的靠近,可早就疲乏的身子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侞卿見勢便加緊了手中的力道,很快他就如同繭蛹般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盯着他那因憤怒終于泛起一絲青色的面頰,不由笑出了聲。
難得見這老狐狸這麼虛弱的一面,自然要好好盡顯一番她的仁義喽。
侞卿眼眸一沉,笑着遏制住他的雙臂:“大人莫動,這舊疾本就是因常年待在地牢裡不見天日而引起的,發作起來時斷然不可再着了涼,妾身這麼貿然行事也全是為大人考慮,還請大人見諒。”
她手一緊,沈萬安便徹底動彈不得半分。
“你!”
他不死心地繼續奮力一掙脫,最終卻還是白費力氣,氣喘籲籲間,額頭早已布滿冷汗。
“這藥效最快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奏效,大人有這力氣與妾身較勁,還不如保持體力多撐一會兒,這舊賬發作的滋味可不好受。”
也不知是不是她這話奏了效,沈萬安停止了掙紮,隻是憤憤地盯着她。她見過他無數次隐藏在平靜間的陰婺,這般不加以遮掩的不滿憤恨,反而有幾分純真的可愛。
可愛。
侞卿笑得愈發開懷:“原來大人也可以像常人那般展露憤怒啊。”
而沈萬安又睨了她一眼。
或許是随着體内疼痛的加劇,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已少了幾分怒意,多了幾分複雜,緊抿的薄唇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侞卿自然知道那是種什麼滋味,遠比前世她所受的萬箭穿心還要疼上萬倍,她收起唇角的玩味,朝外喊道:“來人,去打幾盆熱水來!”
不過須臾幾個小厮慌慌張張捧着幾盆熱水跑了進來。
侞卿指了指最前面的幾位:“你們幾個過來,把他的衣服脫了。”她轉身掀開身前的被子。
沈萬安一聽這話,混沌的思緒似乎拉回三分理智,他緊緊握着身前的被子,呵斥道:“我看你們誰敢!”
他這一發話,才上前的小厮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隻得老老實實停在原地,有些為難看向侞卿。
“這病症本就是因陰寒之氣多年蝕體而起的,如今天氣驟冷,發作起來更為嚴重,若想減輕他的痛苦必須用熱水時時擦拭着身體。”侞卿見他們還一動不動不由拔高了語調:“他的情況遠比常人還要重,又耽擱了這麼多天,就算是能咬牙扛下這份苦楚,也難保不會再增添其他新症。你們若是想盼着他日後久卧病榻,就繼續站在那當個聽話的木樁!”
小厮一聽這話不禁上前靠攏了幾步,可下一瞬在沈萬安的眼神威逼下又自覺退了一步。
侞卿怒其不争,隻得自己親自動手,可她畢竟隻有兩隻手,一但擒制住他的身體就不好抽出手來褪他的衣衫,而要是直接褪衣衫的話,又架不住他作亂的雙手。
“你最好是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這話幾乎是沈萬安從齒間所擠出來的。
“人命關天,妾身哪想得了這麼多。”
侞卿實在不懂,在錐心刺骨的疼痛間,他所堅守的那份無須有的貞潔到底有什麼用,再說,她這隻是替他緩解疼痛的救人之舉,哪會真去占他什麼便宜啊。
“隻是擦拭身子而已,妾身都不怕,大人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