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滿梨見她欲要一問到底,雖想再有所隐瞞,卻也找不出合适的托詞,隻得停頓片刻緩緩說道:“姐姐可還記得,我幼時曾被山匪擄走之事。”
“自然。”侞卿一應,見秦滿梨神色閃躲,又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與許家有關?”
秦滿梨點了點頭。
雖心中早有猜測,但在得到确定答案的那一刻,侞卿還是忍不住一驚。按照秦滿梨出事的那年來算,許家奉公歸朝協助官府收複山匪,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秦滿梨應是被許家所救出來的第一批百姓。
前世将軍夫人為給許家開枝散葉逼迫她給許均澤納妾,秦滿梨便在其中。除了秦滿梨所對外編撰出來的那套官家女兒意外墜入風塵外,還因其對将軍夫人三叩首,誓死留下償還恩情的決心,才讓許均澤不計前塵将其留了下來。
事後秦滿梨成功入府,而侞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并無心管轄秦滿梨的一舉一動,隻依稀記得許均澤應對她曾有幾分情意,不然也不能讓東苑那位表小姐所忌憚多年。
可就是這麼一位曾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恩人,怎在秦滿梨眼裡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侞卿眼眸微轉,隻覺有些似曾相識。
若是旁人她定然還要再仔細斟酌上三分,可若是許均澤,那這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許家确實救秦滿梨不假,但依照着她會武的身手,更像是曾被人提前訓練過。而解救為其表,利用乃實裡,确也符合将軍府的真實做派。但京内世家大族私自調教些貌美女子,分送至各府邸間充為耳目已不足為奇,與其真堕入花樓,女子擇一府邸為棋子亦不為一權宜之計。
如此一來,她與他之間又哪來的苦大仇深?
侞卿的思緒戛然而止,而秦滿梨似乎已經想好了開口的方式,徐徐說道:“我這命是由許家相救不假,可亦為許家所害。我本以為被他們從山匪手中所救出便可得安穩日子,可那将軍府才是不見天日的人間牢籠。”
“許老将軍從所救出的人中選取了六名年輕姑娘,我因稍有點姿色便也在其中,他将我們困于京外的莊子裡,日日學習一些腌臜之術用來取悅男人。
我知道他打的什麼心思,不過是想将我們培養成一條條忠實的犬,然後分發到别的府邸去幫他們打探更多的消息罷了,我想着留在山匪手中終有被折辱的一日,暫且作為一枚棋子留在這園中苟且偷生也未嘗不可。
可那日聽聞少将軍将至,我雖從未見過他的真容,但也曾聽聞他一杆銀槍所向披靡的英姿飒爽,我與一姑娘為睹一眼他的神資,便共同前往迎接,不承想外界所傳的什麼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都是假的,他就是個不折不扣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竟然對我……”
秦滿梨說及此聲音哽咽,雙目也變得猩紅起來,那還在她眼底不停翻滾的寒厲恨不能立即将人碎屍萬段。
侞卿聽此目光一沉,許均澤有段時日确實曾常往城外的莊子裡跑,那時他隻說是為去幫将軍夫人分憂心事,才要包攬些瑣事,卻不曾想那莊子裡竟暗藏玄機。
“所以是許均澤玷污你的清白在先,所以你才要除掉他?”
“奪身之痛,摧心撓肝,不報不快。”
“你既對他痛惡極深,日後為何要入府,而他既已奪了你的清白,此後豈能真認不得你,又怎會輕易将你迎入府中?”
“許均澤人面獸心,卻對外極其要面子,玷污女子清白之事斷然會給将軍府蒙羞,為了遮掩耳目那将軍夫人連夜趕來莊子,給我一大筆錢,說等到那畜生娶親之後便将我迎入府中。我雖惡心他們的嘴臉與做派,但也深知一人之力終究難以與他們相抗衡,隻能忍辱領了銀兩日後尋找報仇之機。”
若是此番說詞為真,也難怪秦滿梨會在将軍夫人事先所拟的納妾名單之中,原來其中還有這層淵源。隻是這一世她并沒有入将軍府,而許均澤因之前得罪被發落邊關的緣故,還沒來得及正式娶親,如此一來秦滿梨又是如何提前入府的呢?
侞卿柳眉一擰,繼續問道:“可如今許均澤并沒有正式娶親,他們又如何履行承諾将你提前迎入将軍府呢?”
“許均澤因為被貶邊關之事,确實至今還不曾正式娶親,但府中莺燕不少,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又有何妨。說來此事也巧,此番我能夠順利潛入将軍府,還得全得益于我那薄情的阿爹。
我那阿爹為人雖欠薄涼無情,但在生意經上卻算得是門清,什麼四國稀世珍寶、文玩古迹樣樣都有門路,太後壽辰文王苦于無禮獻忠,許均澤為回京籠絡文王不惜光羅天下寶物。我恰逢知道阿爹那還珍藏了一對極其珍貴的玉如意,便以此為由開出提早入府的條件。
我那阿爹本就對我有愧,縱使不願但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還是忍痛割愛,而那許均澤本就苦于無好物相送,自然一口應允,将我接回府。”秦滿梨的語氣已然緩和了許多。
這套說辭聽起來有理有據,似乎有幾分可信度,可侞卿依舊不信這些。倒不是說她仍相信許均澤的為人,隻因她太清楚他的習性,他雖骨裡風流成性又并非良善之人,但絕然不會出格去碰一個他自認為出身低微的商女。
這對于他那些自诩虛假清高的認知來說,是一種自作輕賤。